從陳正德第一眼在會?試中看見江逾白起,他就覺得江逾白這個人不像是表面上那樣?溫潤無?鋒芒,后來實際相處,也的確如陳正德所設想。
這樣?一柄青鋒劍,斬黃冊,丈田畝是個極佳的人選。
“他們膽敢這樣?步步緊逼陛下,自然是要?付出代價的。你且安心,陛下口含天憲,這科場舞弊,不出三年?必然翻案。”
江逾白聽著陳正德這些為君父開脫之辭,面上沒什么變化。
本朝開國?二百余年?,早已到了搖搖欲墜之際。先帝的三十年不視朝,更是讓整個政治中樞近乎停擺。
陳正德是那個意圖力挽天傾之人,新君也是,他也是。
只是改革從來都難,僅僅是一個丈量田畝的起勢,便?足矣開罪文官集團的士紳、武將集團的勛貴,叫朝中人人自危。
這就和東家查賬一樣?,查完了發現假冒錯漏之處,是不是要?找出罪魁禍首?
這滿朝可都是禍首。
就算為官清廉些的,就能保證自己宗族當中之人也都如自己一般嗎?
陳正德口中的“他們”便?指的是這些人。
對于陳正德所言“翻案”,江逾白面上露出幾分動容神色來。
“明見,此去嶺南,我皆以打點過,路上解差也會?寬容一二。你不必掛心族人。”陳正德也沒忘記江逾白的族人們,可以說是從上到下,從己身到他身,都考慮到了。
江逾白面上的動容之色更甚,拱手行禮:“江某在此謝過大人。”
“何須言謝,你我雖年?歲相去甚遠,可卻是同?道中人。我哪里能舍得明見你這樣?的明珠蒙塵三年?之久?”
“時不我待,分秒都是金貴的。只你全須全尾到了嶺南,便?可執此令牌,明察暗訪,探探海禁之澤。”陳正德從袖中取出一枚令牌,放入了青年?手中。
江逾白垂首看去,上頭刻著官印,樣?式精美。
澤,古義有水之意,也有恩德利惠之意。
海禁之澤,就是在意指那些因著海禁受益,所以無?論如何也不愿開海之人了。
江逾白沒有推拒,卻不是因為當初接下出京丈田那般的理由了。而是單純的,這枚令牌于他而言有大用?處。
該交代的,都交代完了。
自然便?到了升華的環節。
“雖鵬翅之偶垂,豈鴻肩之就息?”【3】
君子之交間,詩詞勉勵常常傳為佳話,載入史冊。
陳正德拍了拍青年?人的肩,說出這一句,同?樣?也是想成全一段佳話。可他說完之后,卻又覺得這句說與不說好似沒什么必要?,因為江逾白沒有意志消沉,沒有悲憤難當,更沒有滿心憤慨。
甚至剛剛從鬼門關邊被?拉回來,都還是一如既往的沉靜。
陳正德平心而論,要?換作是自己,寒窗苦讀數十載,一朝入仕途不過兩?載,便?遭逢大難牽累族人,再怎么想著長風破浪會?有時,也還是心氣難平的。
這才是君子該有之風骨。
處變不驚,寵辱偕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