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章四伯薛綠離開后衙,返回前院,便看見大伯父薛德民正在堂前徘徊,面露愁容。
她連忙走了過去:“大伯父,您等很久了么?”
薛德民見她出來了,勉強笑了笑:“也沒多久,我剛出來呢?!鳖D了頓,“你在謝家可聽說消息了?”
“是殺人兇手升官的消息嗎?”薛綠撇嘴,“聽說了。耿大將軍就這么不講究?兇手在春柳縣殺了那么多朝廷官員與本地士紳,他都熟視無睹嗎?”
薛德民苦笑:“聽說那兇徒獻出了河間、保定兩地的詳細輿圖,都是極難得的,還在各地催來了近百萬石的軍糧。耿大將軍正歡喜呢,又怎會在這時候責罰他?”
兇手催糧,第一個找上的就是春柳縣,連縣令、主簿、巡檢與致仕官員在內死了三十幾個人,只有告病缺席的老縣丞躲過一劫。
其他縣看到這血淋淋的例子,再遇他來催糧,誰敢推搪半句?就這么讓他得了百萬石糧食,成就了他的功績。
薛德民憋悶不已,薛綠心里也堵得慌,但想到耿炳文很快就要被燕軍打得大敗,從此倒臺,她又覺得他活該有此下場。
沉默片刻后,薛綠便將從謝家那里聽到的消息告訴了大伯父:“謝家世兄很可能近期就會到達春柳縣,就怕他家在京城無人,不知是否會有親友為謝大人喊冤。”又提了謝懷恩還停靈在家的事。
薛德民嘆氣:“我先前來吊唁過,當時來上香的人還挺多的,如今冷清下來,大約是各家都覺得情勢不對??h丞大人也叫我早作打算,千萬別覺得朝廷行事定會公正嚴明。
“如今朝中最要緊的就是討伐燕王,但凡是與燕王扯上干系的,都討不了好。而謝大人在朝中的親友若是靠得住,也不會讓他被貶到春柳來做七品縣令?!?/p>
說著他壓低了聲音:“縣丞大人方才問起了你三房的四伯,問他是不是在北平府做官,也不知道是誰告的密!”
薛綠吃了一驚,旋即想起來,薛家三房的四伯父薛德祿,早前好像就在北平府做推官來著。
上輩子薛德誠出事后,她沒多久就離開了親人,投奔石家去了,并不清楚三房的后續消息,只記得大伯父薛德民打算去北邊打聽四伯父的下落,也不知道是否找到了人……
薛德誠深深地為這個兄弟擔憂著:“你四伯雖說是三房的,但他其實是我們長房的血脈,與你爹也是一母同胞。我聽說燕王謀反前拿住了北平布政使,卻不知道北平府的其他官員是何下場。
“萬一你四伯從了燕王,那便是板上釘釘的附逆罪人了,不象你爹,合春柳縣的人都曉得他冤枉……”
四伯薛德祿,確實是大伯薛德民與父親薛德誠的同胞親兄弟。
薛氏一族在薛家莊落戶時,只有大房、二房與三房,后來的四房、五房與六房都是分家分出來的旁支,其中薛綠的父親薛德誠是大房嫡三子,分出來成了四房,二房的次子、三子分出來成了五房與六房。
期間又有三房三代單傳的獨子少年夭折,三房當家人無奈過繼了長房的嫡次子為嗣,也就是四伯父薛德祿了。
四伯薛德祿出自長房書香門第,從小讀書有天賦,但出繼三房后,為了給嗣父母侍疾,耽誤了學業,好不容易考上了舉人,卻多年無法再往前一步。
他心有不甘,便另尋門路,到北平府從九品的知事做起,熬資歷熬上了七品的推官。
今年初的時候,他才寫信回老家,炫耀過此事。轉眼才過了半年,燕王就在北平反了。薛家不知道北平消息,也不清楚他是死是活,沒想到如今還有可能受他連累。
薛德民倒沒有埋怨兄弟的意思,只是心中牽掛:“你爹已經沒了,但愿他別再出事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