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絲像被剪刀裁碎的銀箔,斜斜地織著鉛灰色的天空。別墅的回廊下積著淺淺的水洼,倒映著飛檐翹角的影子,像幅被打濕的水墨畫。我靠在朱紅色的廊柱上,看元太抱著個印著鰻魚飯圖案的抱枕,數著從檐角滴落的雨珠:"一、二、三。。。。。。"他的聲音混著雨聲,像顆顆石子投進平靜的湖面,激起圈圈漣漪。
廊柱上的紅漆被雨水浸得發亮,木紋里還藏著去年櫻花季的落粉。步美用食指在濡濕的木欄上畫小花,花瓣被新落下的雨珠暈開,她便噘著嘴重新畫,睫毛上沾著的細碎雨星,在偶爾漏下的天光里閃著微光。光彥蹲在青石板上,筆記本攤在膝蓋上,鉛筆尖在紙上沙沙游走:"上午九點十七分,雨勢減弱,雨滴直徑約三毫米,風速每秒1。2米。。。。。。"他推眼鏡的動作被雨霧模糊,鏡片反射著廊外的綠意,像幅定格的素描。
灰原靠在對面的廊柱上,連帽衫的帽子遮住半張臉,只露出線條干凈的下頜和淺灰色的眸子。雨幕在她眼底流動,像盛著一汪安靜的湖,偶爾有白鷺掠過水面的影子,在那片湖面上投下轉瞬即逝的掠影。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摳著欄桿上的木紋,指甲修剪得整整齊齊,透著淡淡的粉,指腹處還留著常年握試管的薄繭。我數著她眨眼的次數,第十七次眨眼時,她忽然轉頭看我,目光在我臉上停留了半秒,像蜻蜓點水般掠過,又飛快地落回雨里,耳尖卻悄悄爬上一抹緋紅。
"雨停了。"蘭的聲音像被陽光曬暖的溪水,她指尖拂過廊柱上的雨珠,水珠墜落在水洼里,濺起細小的銀花,打濕了她米白色的裙擺。陽光突然從云隙里涌出來,在濕漉漉的地面上投下金斑,灰原的發梢瞬間亮起,沾著的雨珠像落了片碎鉆,隨著她輕微的動作簌簌顫動。
我站起身拍了拍褲子上的褶皺,卡其色的休閑褲沾著幾點雨痕,像不小心潑灑的墨漬。"走吧,去聽濤軒。"柯南立刻從回廊的榻榻米上彈起來,棕色的皮鞋踩在積水里濺起水花,落在他深藍色的短褲上:"終于能吃到那家的鰻魚飯了!我上次聽園子說,他們家用的是三河灣的鰻魚!"他跑過灰原身邊時,帶起的風掀起她的帽檐,我瞥見她嘴角極淡的笑意,像被陽光吻過的薄冰,脆弱又剔透。
灰原跟在我身后,腳步輕得像貓爪踩過雪地。她的帆布鞋邊緣還沾著草屑,是早上在別墅后院閑逛時蹭到的。路過回廊拐角時,元太突然從后面沖過來,手里揮舞著不知從哪撿的柳枝,她下意識往我身邊靠了靠,手肘撞到我的胳膊,帶著雨后的微涼。"抱歉。"她低聲說,氣息拂過我的手腕,卻沒立刻挪開,直到元太的笑聲消失在前面的石板路上,才輕輕退開半步,耳尖紅得像被晨露浸過的櫻桃,連帶著脖頸都染上淺淺的粉色。
臨河餐館的木質招牌在風里搖晃,"聽濤軒"三個字是用隸書刻的,被雨水洗得發亮,筆畫間還凝著水珠,順著"濤"字的三點水偏旁緩緩滴落。推開門時,風鈴叮當作響,是用北海道的玻璃珠做的,混著河水潺潺的流動聲漫過來,像誰在耳邊輕輕哼唱。穿和服的老板娘領著我們上二樓,她的和服是淡青色的,裙擺上繡著蘆葦圖案,木樓梯在腳下發出吱呀的輕響,每一級臺階都留著經年累月的磨痕,像誰在低聲絮語。
包間的紙拉門被拉開時,柯南發出一聲驚嘆,驚得窗外的白鷺撲棱棱飛起。窗外就是粼粼的河面,柳枝垂在窗沿,綠得像要滴下水來,新抽的嫩芽裹著雨珠,在陽光下泛著半透明的光。幾只白鷺從水面掠過,翅膀掃起的漣漪一圈圈蕩開,驚得水里的小魚倏地鉆進柳葉的影子里,只留下細碎的水花。"這里的窗戶是朝南開的。"光彥推推眼鏡,從背包里掏出指南針確認,"根據太陽角度判斷,下午三點陽光會正好斜照在餐桌上,角度大約30度。"
元太已經把臉貼在窗玻璃上,鼻子壓出圓圓的印子,呼出的白氣在玻璃上凝成水霧:"菜單!我要看看炸豬排有多大份!"步美湊過去指著彩色照片,小手指在玻璃上劃出淡淡的印子:"這個水果蛋糕上有!還有藍莓!"蘭笑著把菜單遞給毛利小五郎,卻被他大手一揮,震得筷子筒都晃了晃:"先給我來瓶啤酒!冰鎮的!"
我把菜單遞給灰原時,她的指尖在封面上頓了頓。皮質封面被雨水打濕了一角,印著株手繪的蘆葦,墨色被暈開,像浸在水里的剪影。她翻頁的動作很慢,長指甲劃過紙面發出沙沙聲,目光在三明治那頁停了十三秒——那是份火腿蛋三明治,吐司邊緣烤得焦脆,圖片旁邊標著"使用北海道牛乳制作",又在黑咖啡的配圖上停留了七秒,咖啡杯里的拉花是片小小的樹葉。"就這些。"她把菜單推回來,聲音輕得像落在水面的柳絮,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。
我接過菜單,指尖劃過她剛才停留的位置,加了烤蔬菜沙拉、味增湯,還有份古法蒸蛋。菜單的紙頁邊緣有些卷角,是被無數手指摩挲過的痕跡??履贤蝗粶愡^來,鏡片后的眼睛亮得像探照燈:"夜一哥,你怎么知道灰原喜歡吃這些?"灰原端起茶杯的手頓了頓,熱氣模糊了她的側臉,連帶著睫毛的影子都變得毛茸茸的:"江戶川柯南,再吵就把你的鰻魚飯分給元太。"
包間的門被拉開時,風鈴又響了,這次的聲音更急促些。毛利小五郎大踏步走進來,和服外套敞著懷,露出里面印著"名偵探"字樣的t恤:"餓死我了!這水路走得比毛利小五郎偵探事務所的樓梯還繞!要不是阿笠博士帶路,我早就迷路了!"阿笠博士跟在后面,笑瞇瞇地晃著肚子,手里還攥著片柳葉:"路上看到好多鯽魚,要是帶了魚竿,說不定能釣幾條回來加菜。。。。。。"他的話被蘭遞過來的熱茶打斷,茶杯碰到桌面發出清脆的響:"博士先暖暖身子,外面風涼。"
等菜的間隙,元太數完了第七個盤子,每個盤子的花紋都記在了筆記本上,說要回家讓媽媽買同款;步美用糖紙折了只小船放在窗臺上,船帆是用橘子味的糖紙做的,被風一吹輕輕搖晃;光彥正給水里的白鷺畫速寫,筆尖在紙上勾勒出流暢的弧線,連翅膀上的羽毛層次都畫得清清楚楚?;以吭诖斑?,手里轉著玻璃杯,透明的液體在杯壁上劃出弧線,像她此刻的心思,明明滅滅,難以捕捉。"你好像很熟這里。"她突然開口,目光仍落在河面上的落葉上,一片梧桐葉正打著旋兒漂向遠方。
"以前陪新一來過一次。"我盯著她轉動的玻璃杯,看陽光透過液體折射出彩虹般的光斑,"他說這里的古法烹飪很特別,適合。。。。。。"話沒說完就被她打斷:"適合帶女孩子來?"她的語氣里裹著點酸意,像沒熟透的青梅,帶著清冽的澀。我忍不住笑了,指尖在桌面輕輕敲著:"但那時候沒找到合適的人。"她的耳朵騰地紅了,猛地轉過頭去,發梢掃過玻璃杯,發出清脆的輕響,像顆石子投進了剛才那片平靜的湖。
"上菜咯!"服務員的木屐聲由遠及近,在走廊里敲出規律的節奏。托盤上的漆器冒著熱氣,白霧裊裊地升起,在燈光下泛著柔和的光。鰻魚飯的醬汁在白米飯上蜿蜒,像條琥珀色的河,鰻魚皮烤得焦脆,邊緣微微卷曲;炸豬排金黃的脆皮上撒著翠綠的紫蘇粉,油香混著草木氣漫過來,盤子邊緣還擺著片檸檬,散發著清新的酸;灰原點的三明治切得方方正正,吐司邊緣烤得微微焦黃,露出里面嫩粉色的火腿和淡黃色的蛋液,截面整齊得像用尺子量過。
我把蒸蛋推到她面前時,瓷碗碰到桌面發出輕響。嫩黃色的蛋羹上撒著海苔碎,像片迷你的星空,中間還點綴著顆小小的枸杞,像顆紅色的星。"用土灶蒸的蛋會更嫩。"我解釋道,看著她的睫毛在碗沿投下淺淺的陰影,"老師傅說要順時針攪三百下蛋液,不能多也不能少,火候要保持在60度左右。"灰原用勺子輕輕挖了一勺,瓷勺碰到碗底發出叮當聲,她的睫毛垂下來,在眼瞼下方投出淺淺的陰影,像蝶翼停駐。
"哼,還算有點水平。"她的聲音里裹著點不易察覺的笑意,像被陽光曬化的糖,甜得很輕??履弦呀洶仰狋~飯扒得只剩半碗,醬汁沾到鼻尖也顧不上擦,臉頰鼓鼓的像只小倉鼠。毛利小五郎舉著啤酒杯,泡沫順著杯壁流下來:"干杯!為了美食和毛利小五郎的好胃口!"阿笠博士笑著舉杯,杯沿還沾著點茶水:"也為了這漂亮的河景!"
灰原的黑咖啡快喝完時,我起身去吧臺。穿和服的老板正用銅壺煮咖啡,壺身上刻著細密的纏枝紋,藍火舔著壺底,發出輕微的噼啪聲,咖啡豆的焦香像藤蔓般纏上來,鉆進每個毛孔。"要杯黑咖啡。"我看著他把深褐色的咖啡粉倒進濾布,動作緩慢而虔誠,沸水澆下去時,褐色的液體滴落在白瓷杯里,像沙漏里的沙在計數,一滴,兩滴,三滴。。。。。。
"給那位戴帽子的小姐?"老板的笑紋里盛著暖意,眼角的皺紋里像藏著歲月的故事,"她剛才看了三次這個銅壺,眼神跟我家丫頭看限量版漫畫似的。"我接過杯子時,指尖傳來溫熱的觸感,杯壁上還留著手工拉坯的痕跡:"她喜歡喝純的,不加糖不加奶。"灰原接過咖啡時,指尖在我手背上蹭了一下,像片羽毛輕輕掃過,帶來一陣細微的戰栗,她低下頭的瞬間,我看見她泛紅的耳垂,像被夕陽吻過的云朵。
元太把炸豬排啃得只剩骨頭,骨頭被啃得干干凈凈,像被狗舔過似的,正用筷子敲著盤子,發出叮叮當當的響:"我還要大阪燒!菜單上說有章魚粒的!超大顆的那種!"服務員鞠了一躬,和服的下擺掃過地面:"抱歉,做大阪燒的師傅今天休息了,他的女兒今天出嫁,請假去喝喜酒了。"元太的臉立刻垮下來,像被戳破的氣球,連額前的呆毛都耷拉了,嘴角撇得能掛住油壺。
灰原用勺子舀起最后一口蒸蛋,動作慢得像在研究什么精密儀器,蛋羹在勺子里輕輕晃動,像塊顫巍巍的嫩豆腐。我放下筷子,木筷碰到碗沿發出輕響:"我去試試。"她猛地抬頭,淺灰色的眸子里閃過驚訝,像平靜的湖面被投進石子:"你會做?"老板在旁邊聽見了,眼睛亮得像發現了寶藏,手里的銅壺都忘了放下:"我們有祖傳的老鐵板!昭和年間傳下來的!要不要試試古法做法?"
后廚的鐵板沉甸甸的,邊緣刻著纏枝紋,據說傳了三代人,鐵板上的紋路里還嵌著經年累月的油垢,是時光留下的印記。我按記憶里的配方調面糊,卷心菜要切得像米粒,大小均勻;章魚粒得泡夠十二小時,用清酒去腥;鰹魚粉要撒成半圓形,不多不少正好覆蓋面糊的三分之一。鐵板燒得發白時,倒上面糊的瞬間"滋啦"一聲,白煙裹著香氣漫開來,像朵會跑的云,嗆得柯南打了個噴嚏。
"夜一哥你好厲害!"柯南不知什么時候鉆了進來,趴在門框上,眼鏡滑到鼻尖也顧不上推,小臉上沾著點面粉,"這個火候怎么掌握?。渴遣皇怯眉t外測溫儀?"我把煎好的大阪燒盛出來,刷上特制的醬汁,那醬汁是用味噌、砂糖和蘋果泥調的,甜中帶鮮,再撒上木魚花和海苔碎。褐色的木魚花在熱氣里輕輕顫動,像活過來的蝴蝶停在綠色的海苔上,翅膀還在微微扇動。
"給。"我把盤子放在灰原面前時,她的睫毛顫得像被風吹的蝶翼,連帶著肩膀都微微動了動。"誰、誰要吃你的東西。"她別過臉,耳根卻紅透了,卻先用筷子戳了戳章魚粒,確認是q彈的才送進嘴里。面糊外脆里軟,章魚q彈得像在舌尖跳舞,醬汁的甜鮮混著海苔的咸香漫開來,她的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光,連帶著瞳孔都放大了些。
"好吃嗎?"我坐在對面,看著她小口小口地吃,像只珍惜食物的小松鼠。她點點頭又趕緊搖頭,臉頰鼓鼓的像含著顆小核桃:"馬馬虎虎。"柯南突然指著她的嘴角:"灰原姐姐沾到醬汁啦!像小胡子!"她慌忙用紙巾去擦,卻把醬汁蹭得更明顯,從嘴角一直延伸到臉頰,像只偷喝了牛奶的小貓,連耳尖都紅透了,像熟透的櫻桃。
蘭遞過濕巾的動作溫柔得像春風,指尖輕輕拂過灰原的臉頰:"灰原慢點吃,沒人跟你搶。"毛利小五郎已經喝得半醉,大手拍著我的肩膀,震得我骨頭都發麻:"小子廚藝比我家小蘭還好!回頭讓我家小蘭跟你學學!"蘭嗔怪地瞪他,手里的茶壺都晃了晃:"爸爸!我做的炸豬排也很好吃??!"阿笠博士笑瞇瞇地推推眼鏡,鏡片反射著窗外的水光:"工藤這手藝可以開家大阪燒店了,就叫夜一軒怎么樣?"
吃完大阪燒,步美拉著灰原的袖子晃,力道不大,卻帶著孩童特有的執著:"我們去河邊散步吧?蘭姐姐說雨后的河邊有好多小蝸牛!"元太立刻蹦起來,椅子腿在地板上劃出刺耳的聲:"說不定能抓到大魚!我能用柳枝釣魚!"光彥已經把速寫本收進背包,拉鏈拉得滋滋響:"雨后的負氧離子含量最高,對身體有益,特別是對大腦發育有好處。"我們沿著河岸慢慢走,柳枝垂在頭頂,沾著的水珠滴在發間,涼絲絲的像薄荷糖在融化。
灰原走在我左邊,手里把玩著空咖啡杯,杯底的褐色痕跡像幅迷你地圖,蜿蜒曲折。河水倒映著她的影子,和岸邊的紫花地丁疊在一起,像幅潑墨畫,紫色的小花點綴在綠色的草叢里,像撒了把星星。"你怎么知道我喜歡大阪燒?"她的聲音輕得像流水聲,被風吹得斷斷續續,卻字字清晰地落在我耳里。
"上周四下午三點十七分,你看美食節目時盯著大阪燒看了三分鐘。"我數著腳下的石板,每塊石板都長約五十厘米,邊緣被磨得圓潤,"當時你穿著米色毛衣,袖口卷到小臂,露出手腕上的細銀鏈;頭發用銀灰色發圈挽著,發圈上有顆小小的星星吊墜;左手無名指敲了七下沙發扶手,節奏是兩快一慢。"她的腳步猛地頓住,我轉過頭時,正撞見她泛紅的眼眶,像盛著揉碎的星光,睫毛上還沾著點水汽,不知是露水還是別的。
她突然加快腳步往前走,帆布鞋踩在石板上發出噠噠聲,像在跟誰賭氣。我追上去,從口袋里掏出顆檸檬糖,糖紙在陽光下閃著金箔的光,上面印著只可愛的小熊。"喏。"她接過去時,指尖在我掌心劃了一下,像道微弱的電流竄過四肢百骸。檸檬的酸甜在空氣里散開時,她輕聲說:"謝謝。"聲音軟得像,還帶著點不易察覺的哽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