日影西斜,最后一簇夕陽穿透窗欞,在內寢的青銅禁上投下一抹短暫的陰影。
李管事吩咐下人將備好的晚膳送入中室。待下人將菜肴一一擺放整齊后,李管事恭敬地退到一旁,隔著屏風輕聲稟報道:“將軍,夫人,晚膳已備好。”
衛斳已穿戴整齊,正站在銅鏡前整理著衣襟,蘇邑昭取下椸枷上的玉帶,上前幾步遞過去,哪知某人兩手一抬,示意她來給自己束帶。
蘇邑昭沒法子,伸出纖纖玉手,繞過他的腰際,額前的碎發不時掃過他的下顎,帶著幾分酥麻的癢意。她小心翼翼地替他將玉帶束好,指尖不經意間碰到他溫熱的皮膚,嚇得她立馬縮回了手。
衛斳睨著她,一把握住她的手腕,將她拉至身前,語帶不滿的低聲道:“怎么,你怕我?”說起來他也算是個青年才俊,往日對他殷勤諂媚的女子也不在少數,怎奈這府中的夫人對他卻總是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樣。
蘇邑昭低著頭,不敢直視他的眼睛,小聲否認道:“沒……沒有。”
衛斳淡淡一笑,并未追究,反倒松開她的手腕,轉身出了內寢。
中室內彌漫著黍米與野雉的香氣。蘇邑昭與衛斳由玉琴與芷蘭伺候著,用青銅匜凈了手,繼而面對面跪坐于玉席上。
李管事用青銅匕將炙烤好的野雉肉分別盛入漆耳杯中,又以漆箸將魚羹填入漆碗,一并呈至二人面前。案頭擺放的青銅豆里盛著腌漬的菹菜,供佐餐之用。
衛斳執起漆箸,夾起一塊野雉肉放入口中,細細咀嚼著:“味道不錯。”
見他吃得滿意,李管事欣慰一笑,垂首退至一旁。
遼東的夏季悶熱潮濕,好在府中有陛下賞賜的貢冰,倒也不算太過難捱。衛斳與蘇蘇邑昭一樣,自幼生長在逸都,對這樣的濕熱天氣頗為不耐。平日在軍營練兵,體力消耗巨大,若不能及時補足營養,身子骨定然會吃不消。因而李管事想了諸多法子,近乎變著花樣的做膳食,才勉強能讓衛斳吃上幾口。
蘇邑昭嘗了一口魚羹,口感細膩,鮮美異常,與平日里所食大不相同,不由得多吃了幾口。
見她吃的盡興,衛斳道:“這是李管事從商隊尋來的食譜,用的是遼東特產的鰣魚,配以多種香料小火熬制而成,自是鮮美。”
蘇邑昭聽了,看向李管事,道了聲:“有勞了。”
李管事忙道:“夫人言重了,夫人喜歡便好。”恰好侍女將溫好的酒拿了過來,衛斳執起酒爵,輕抿了一口,道:“這醴酒不錯,是去年秋收時,用當地收割的黍米釀制的,你也嘗嘗。”
蘇邑昭放下漆箸,雙手捧起酒爵,她不善飲酒,只覺得那酒入口甘醇,還帶著一絲甜香,很是好喝,不等李管事提醒,就直接一口干了。
被她豪邁的舉動嚇到,衛斳不禁啞然失笑:“你這喝法,倒像是飲馬。”
蘇邑昭臉頰微紅,她確實從未這么喝過酒,更不知這酒雖甜,卻是精釀,后勁頗足。不一會兒,就覺得一股熱意直沖頭頂,連帶著耳尖都泛起了紅暈。
衛斳察覺出她的不對勁,忙問:“怎么了?可是哪里不舒服?”
蘇邑昭晃了晃腦袋,只覺眼前的事物逐漸變得模糊,整個人變得暈乎乎的,她伸手扶住了身旁的木幾,這才勉強穩住身形。
衛斳放下手中的酒爵,起身走到她身邊蹲下,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:“可是醉了?”
蘇邑昭微瞌著眼睛看著他,只覺得他的身影在眼前晃來晃去,她伸手想去抓,卻什么也沒抓到,嘴里一直呢喃著:“我……我沒醉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