蘭尕抓住強巴的手,繼續道,“趕腳的說,他行走高原這么多年,從沒見過那樣的軍隊!”
“他們的旗幟上,是麥穗包圍著一顆五個角的星星!”
“他說,”蘭尕深吸一口氣,眼睛里閃爍著前所未有的光亮,“菩薩兵就是打碎鎖鏈的兵!強巴!打碎鎖鏈的兵啊!”
強巴無法想象蘭尕口中的菩薩兵是什么樣的。
在他的認知里,兵就是寺廟那些穿著赭紅僧袍、手持戒刀禪杖、輕易決定他生死的武僧。
但他確實從去年秋天開始,就嗅到了空氣中彌漫的不同尋常。
那是一種無聲的焦慮,像高原上壓頂的鉛云,沉甸甸地籠罩著寺廟的每一個角落。
更讓強巴感到陌生的是,接下來幾天,他偷偷觀察,竟在一些地位更高的執事僧臉上,捕捉到了從未見過的神色——恐懼。
他們捻動佛珠的手指會比平時更快,眼神會不自覺地望向東方,似乎在害怕著什么來臨。
又過了幾天,這種壓抑的寧靜被徹底打破了,急促而尖銳的法螺號聲響徹寺廟上空,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緊迫感。
分散在各處經堂、武場、甚至從未見過的武僧,如同被驚動的蟻群,被迅速集結起來。
強巴、蘭尕的哥哥格桑,以及只要身體完整擁有勞力的奴隸,毫無意外地被征調了,命令很簡單:押送那些貨物。
沒有解釋,沒有目的地,只有粗暴的驅趕和催促。
在皮鞭的呼嘯聲中,這支由奴隸和神色陰沉的武僧組成的隊伍,踏上了未知的征途。
強巴沒有鞋。
他的腳早已在經年累月的勞作和寒冷中變得粗糲變形,覆蓋著厚厚的繭和裂口。
但這條路更甚于酷刑。
尖銳的石礫、冰冷的凍土、尚未融化的殘雪
每一步都像走在刀刃上。
最初的刺痛很快被麻木取代,接著是鉆心的疼。
腳底磨破了,裂口被強行撕開,滲出的血水很快在冰冷的空氣中凍結,粘上泥土砂石,又被下一步踩踏碾進血肉深處。
不到三天,他的雙腳已經血肉淋漓,腫脹不堪。
可是,皮鞭不會因此就少落一些在他身上,背上沉重的貨物幾乎將他整個人壓到地上。
相比之下,蘭尕的哥哥還要更危急,格桑的腳踝處,那副鐵鐐的邊緣已經深深勒進了腫脹發黑的皮肉里,幾乎無法行走。
好在,他們終于抵達了目的地——一座巨大的城池,那城墻在奴隸們眼里像山一樣高。
強巴從未見過這么多的武僧,赭紅色占滿了他的視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