死寂。
如同宇宙初開、混沌未分之前的絕對死寂,籠罩著這片被從地圖上強行抹去的天地。
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、仿佛連神魂都能灼傷的焦糊味,其中又混雜著大量巖石被熔化后驟然冷卻的古怪晶體氣息。
曾經的山谷、林木、溪流……所有承載著生機的自然景觀,都被那場圖窮匕見的毀滅性能量風暴徹底夷為了平地。
放眼望去,原地只剩下一個在夜色下望不到邊際的巨大琉璃化深坑,坑壁與坑底平滑如鏡,在清冷的月光下,反射著森然、詭譎、令人心悸的幽光。
仿佛有一只無形的巨獸曾在此地張開巨口,將方圓數里的一切,連同聲音與光線,都一并吞噬了。
時間,仿佛也在這片絕望的土地上凝固了。
不知過了多久,或許只是一瞬,或許已是數個時辰。在巨坑的最邊緣地帶,一處因沖擊波而坍塌崩裂的小山丘下,傳來了一陣幾乎微不可聞的、被壓抑的響動。
“咳……咳咳……”
碎石堆猛地一顫,一只沾滿了暗紅色血污與灰白塵土的手,艱難萬分地從石縫中伸了出來。
它的五指因劇痛而痙攣地抓撓著琉璃化的地面,發出“滋啦滋啦”的刺耳摩擦聲。
緊接著,一個渾身破爛、如同血人般的身影,仿佛剛從十八層地獄中爬出的惡鬼,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掙扎著、翻滾著,從亂石的縫隙中鉆了出來。
是趙明。
劇烈的疼痛、嗡嗡作響的耳鳴、天旋地轉的暈眩感……無數負面狀態如同潮水般沖擊著他幾乎要崩潰的神智。他趴在地上,大口大口地喘息著,每一次呼吸都牽動著斷裂的肋骨,帶來撕心裂肺的劇痛。
他記得,在陳烈長老發動血色死咒的瞬間,他們十幾名內門弟子也同時祭出了灌注全部精血的“舍身劍”。他是所有人中,修為最弱、反應最慢、站位也最靠外的一個。
也正是這平日里讓他頗感自卑的“慢”,此刻卻成了他唯一的生機。
就在那毀天滅地的光芒即將吞噬他的前一刻,他身上一件由家族長輩重金求來、能抵擋筑基初期修士全力一擊的保命玉符,激發出了最后的光芒。
玉符瞬間碎裂,卻也替他擋住了最核心、最致命的沖擊波。即便如此,那狂暴的余波依舊將他整個人如同一片落葉般掀飛,狠狠地砸向了遠處的山壁,隨后被崩塌的山石徹底掩埋。
“……得救了?”
趙明晃了晃昏沉如漿糊的腦袋,這個念頭剛剛升起,便被眼前所見的景象徹底凍結。
他下意識地抬起頭,當他終于聚焦視線,看清眼前這副宛如神魔末日般的景象時,他臉上因劇痛而扭曲的表情,瞬間凝固,取而代之的,是全然的呆滯與茫然。
山谷……不見了。
林?!灰娏?。
奔騰的溪流……也不見了。
陳烈長老……那個平日里嚴厲刻板,卻在最后關頭燃燒自己為他們斷后的老人……不見了。
李師兄、王師兄、孫師弟……那些平日里與他一同練劍、一同飲酒、意氣風發、談笑風生的同門手足……全都不見了。
沒有尸體,沒有殘肢,甚至連一滴新鮮的血跡、一塊法器的碎片都找不到。
所有的一切,所有的人,都被徹底地、干凈地、不留一絲痕跡地從這個世界上抹去,仿佛他們根本就未曾存在過。
“不……不是的……幻覺,這一定是幻覺……”
趙明喃喃自語,他掙扎著想要站起來,去那巨坑中尋找同門的蹤跡,可雙腿卻如同灌了鉛一般,完全不聽使喚。
唯有那巨坑中心殘留的、依舊讓他神魂都為之戰栗的、混雜著死咒與靈爆的毀滅氣息,以及空氣中尚未完全散盡的、屬于十幾位同門生命最后時刻燃燒精血的靈力余波,在無聲地向他證明著,剛才發生的一切,都不是噩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