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章謝夫人次日清晨,薛綠早早梳妝打扮好,出門與長房大伯父薛德民、大堂兄薛長林會合,一同駕車往縣城去,拜會已故縣令謝懷恩的遺孀謝夫人。
來到縣衙,里頭不復先前的兵荒馬亂,已經恢復了基本的秩序,卻別有一股蒼涼感。人少了許多,還留下來的吏員與差役臉上都透著茫然和焦慮。
院子里還彌漫著淡淡的血腥味,青石板上淡淡的血痕印記猶存,仿佛在向所有人訴說著曾經發生在此的慘案。
薛德民拜訪縣丞去了,薛長林轉身去尋其他苦主的家眷說話。薛綠站在縣衙院子里,看著父親慘死時留下來的血痕,咬緊了牙關,深吸了幾口氣,方才冷靜下來,抬腳往后衙走去。
謝夫人自打丈夫慘死那日起,便傷心得病倒了,之后一直閉門謝客。除了縣丞太太,再沒外人見過她。不過,得知薛綠來探望,她還是松口將人迎了進來。
謝夫人面色蒼白,一臉病容,虛弱地歪在榻上,只草草挽了個發髻,套了件披風。她并沒將薛綠當成外人,因此也不在意見客時的禮數。
見了薛綠,她不等薛綠下拜見禮,便一把將人拉起來,哭道:“我的兒呀——你我為何這般命苦?竟然同遭如此橫禍!”
薛綠對她其實很陌生,忽然被她抱入懷中,原本滿心的不自在,只是聽她哀泣之語,想到自己驟然遭受喪父之痛,父親死得那么慘,身后還擺脫不掉污名,自己遭遇未婚夫背叛,遠離親人,被迫入宮為奴……
想著想著,她也忍不住放聲哭了起來。
兩人抱頭痛哭了一場。謝夫人到底體弱,沒哭多久就撐不住了。仆婦忙忙上前勸說,才讓她放開了薛綠,軟軟歪回榻上歇息,卻依然默默流著淚。
薛綠擦去面上淚痕,有些不好意思地低頭小聲道:“晚輩失儀了,請夫人莫怪……”
謝夫人緩緩搖頭,虛弱地說:“都這時候了,還說什么禮儀……誰家失了至親,不是痛不欲生呢?”
仆婦請薛綠在榻邊繡墩上坐下,上了茶來,便在謝夫人的眼神示意下退了出去。
謝夫人緩過氣來,心情稍稍平復了些,開始關心地問起薛綠家里的情況,問她父親的喪事辦得如何?家里可還有人照顧她生活起居?族人可有欺負她?仆從可老實聽話……
薛綠聽出謝夫人對自己是真心關懷,才會問得這般仔細,心中感動,便也投桃報李,關心地問起了謝家的情形。
謝夫人流淚道:“家里就這樣了……管家四處打聽消息,替老爺喊冤,卻始終沒人能給個準話。如今老爺還停靈在家中,若不得昭雪,如何能安心入土……”
薛綠吃了一驚,她進來時并沒看見靈堂,還以為謝懷恩也如她父親薛德誠一般,早已辦好了喪事,萬萬沒想到他還停靈在家中。
雖說謝家原籍不在春柳縣,謝懷恩多半要被家人送回家鄉安葬,但好歹要在春柳縣暫時尋個妥當的地方存放棺木。否則,一旦朝廷定下罪名,謝家家眷受到牽連,他的后事要怎么辦?!
薛綠看向謝夫人,不知道她是否想到了這一點,猶豫了一下,便問:“不知世兄如今身在何處?多早晚能到春柳縣來呢?謝大人的后事,總是需要世兄來主理的。”
謝夫人嘆道:“老爺一出事,我就打發人往京里送信了。就算快馬加鞭,也得十天八天的功夫。等到雪律趕來春柳縣,沒半個月是不成的。
“我如今心急如焚,就盼著雪律盡快趕到。家里如今這情形,我實在不知該如何是好,還得等他來拿主意。”
雪律?這好像是謝詠的字。薛綠隱約記得從前曾聽見有人這么稱呼他。
這并不重要。重要的是,發生在縣衙的血案才過去五日,謝家的信使只怕還未到達京城。要等到謝詠得信,趕來春柳縣奔喪,天知道還要幾日?
要知道,謝詠在京城并非自由身,他還得向宮中告假,才能離京。倘若他要為父申冤,耽誤的時間就更多了。半個月后能不能到春柳縣,還是未知之數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