鄰居好奇地探頭來看,薛長林微笑著向他拱手致意,卻沒有向對方介紹自己的意思,就這么坐在車轅上等待。
他抬頭看著大宅門楣上新掛的“石宅”牌匾,忍不住露出幾分嘲諷的笑意。
石家人臉皮真是厚,手里拿著署名“薛德誠”的房契,就敢堂而皇之地搬進這座宅子,將它據為己有了,也不怕別人上門來查?
石寶生在七叔門下讀了那么多年的書,七叔不提,他也不敢問,根本不知道這座宅子意味著什么。
只怕在他搬進來的第一天,在他給這座宅子掛上“石宅”牌匾的那一刻開始,德州城中所有黃山先生的門徒就都知道了消息。
他們只是聽說過他是薛德誠的門生,才會沒有任何動作罷了。即使他們心中不滿宅子姓“石”而不是姓“薛”,也只會向薛德誠抱怨,因為后者才是宅子的現任主人。
既然黃夢龍也是黃山先生門下,恐怕也是知情者。石寶生以為自己是偶遇了黃夢龍,才得到了對方的賞識,卻不知道對方從一開始就知道他的身份了。
如今,隨著春柳縣慘案的真相在德州城中傳開,只要十六娘正式與石寶生解除婚約,便與他再無干系。石寶生不再是薛七先生門下弟子,那黃山先生的門徒們就不需要再給他留體面了。
薛長林不知道黃夢龍是出于什么樣的想法,才會一聲招呼都不打,就將薛德誠的門生石寶生收入門下。他覺得這不是一位同門前輩該做的事。
等到城中黃山門下的士人們都疏遠了石寶生這個棄徒的時候,黃夢龍是否還能憑一己之力,繼續捧著這個白眼狼做名門出身的才子,與不知內情的大家千金繼續上演才子佳人的佳話?
薛長林還挺期待看到那一幕的。只是不知道,他們返回春柳縣老家之前,能不能等到這場大戲上演?
就在薛長林胡思亂想之際,老蒼頭湊了過來,小聲道:“長林少爺,我想到附近轉一圈,看能不能找到幾個老朋友。萬一一會兒有什么變故,也好及時找人來助拳?!?/p>
薛長林忙道:“蒼叔只管去,這里就交給我吧?!崩仙n頭離開德州城都十來年了,有老朋友不出奇,但他如今還能找到幾個幫手呢?
興許這只是老蒼頭的托辭吧。這里曾經也是老蒼頭的家,如今卻被人鳩占鵲巢,他心里肯定很生氣,不樂意多待也是正常的。況且,他到附近轉一轉,說不定還能打聽到些石家人的消息,正方便他們過后私下報復呢。
老蒼頭安頓好馬車,朝著薛長林拱了拱手,便大踏步朝著來時的方向去了。薛長林眼看著他拐進一條小巷,便不見了蹤影,也沒多想,只回過頭來,繼續盯著大門看。
老蒼頭在小巷里走了十來步,小聲向路旁坐在門前編籃子的老鄰居打聽兩句,便繼續往前走,拐進了左邊的路口,緊接著左轉右轉,來到了一處空地上。
空地前方是一座破舊荒宅,院門與房門都倒塌了,屋頂滿是漏洞,但這里的院子很大,倒是個避人說話的好去處。
此時此刻,薛綠的奶娘周氏就站在院子中間,沖著對面身著仆從衣裳的中年男子發火:“……你還想哄我?!當初你說什么來著?石家哥兒對我們姐兒一往情深,今生除了她再也不想娶別人了,定會護她一世周全。
“我被你哄得信以為真,巴巴兒地在太太面前為他說盡好話,促成了這門婚事。結果,如今老爺才去了幾日?他就翻臉不認人,另攀高枝兒去了!這就是你說的一往情深?你個鱉孫,你騙得我好苦啊!”
老蒼頭愣住,腳下迅速悄無聲息地挪動,避到一堵破墻后頭,摒住呼吸,側耳靜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