黃夢龍一邊向德州的黃山先生弟子介紹自己的“首徒”身份,一邊又不去接觸黃山先生的遺孀與真正的遺產繼承人,鬼鬼祟祟的,叫人如何當他是同門?
杜夫人去世的時候,德州的學生們都趕往春柳縣吊唁了,卻不見此人蹤影,難道在那種時候,他還依然覺得“尷尬”,不惜缺席恩師遺孀的葬禮么?
薛綠對黃夢龍有許多的疑惑與怨忿,在大堂兄面前也沒什么好隱瞞的,就把自己的分析、想法都說了出來。
薛長林聽著聽著,也覺得不對勁了:“這事兒確實有些古怪。黃山先生不但是黃夢龍的堂姑父,也是他的養父兼啟蒙恩師,教養了他許多年。按照禮數,他也應該敬重師母才對,怎么好尋這許多借口,不肯去拜望恩師遺孀?”
黃山先生的原配黃氏夫人與繼室又沒什么矛盾。兩位夫人的家族一南一北,甚至從未打過交道。黃山先生是喪妻三年后,才再續娶的。他離開岳家時還近乎凈身出戶,也沒什么財產上的糾紛。黃夢龍對恩師的繼室,又有什么好回避的呢?
其實他就是仗著自己是恩師原配的娘家子侄,沒把續弦師母放在眼里吧?
他出身的黃家是江南書香望族。相比之下,杜夫人的娘家霍家,只能算是德州城里的中等門第,托了黃山先生的福,方才出了兩個官、幾個舉人、秀才,論底蘊沒法與黃家相比。黃夢龍面對霍家人心存傲氣,也不出奇。
薛長林與堂妹小聲議論著,一旁已經打了一半退婚書草稿的薛德民插了一句話:“黃夢龍對霍家還不至于入不了眼。他在德州娶的妻子,就是霍家的女兒,乃是杜夫人的族侄女。他與黃山先生一般,都做了霍家的女婿。”
薛綠吃了一驚,立刻想到,杜夫人留給父親薛德誠的遺產中,包括了石家目前暫住的那座帶花園的三進宅子。
上輩子石寶生一家同樣住了進去,沒人質疑過。她曾經以為,是石家撒的謊高明,住的時間又不長,因此沒有引起過霍家的懷疑。
如今想來,只怕也是因為石寶生拜了黃夢龍為師,而黃夢龍又是霍家女婿的緣故。有黃夢龍替石寶生作保,后者自然不用擔心自己會被趕出那座宅子。
杜夫人的親兄弟曾經在姐夫黃山先生門下讀書,考中功名后出外做官,眼下應該是在蜀中宦游。
霍家其他幾房的族人雖然也有讀書人,但成就無法跟杜夫人這一支相比。有第二個名師大儒給霍家做女婿,霍家其他人自然要緊抱大腿了。
誰都想要步上杜夫人兄弟這一支的后塵,出人頭地,光耀門楣,而杜夫人不過是已經去世的別房出嫁女罷了,霍家除了她的至親,誰又會在乎她的遺產繼承人是否被人侵吞了產業呢?
薛綠忍不住冷笑。
石寶生真是又卑鄙,又好運氣,在德州拜了個新老師黃夢龍,就能事事順心如意。哪怕是他上輩子身份暴露,失了魯家這門親事,魯大小姐也沒跟他翻臉,還愿意默許他追著自己進京呢。
可惜,這輩子薛綠橫插一手,石寶生不可能再有這個好運了。
就算他有黃夢龍庇護又如何?黃山先生北上返鄉時,只帶了一個老仆幾件衣裳,幾乎是凈身出戶。作為養子兼弟子的黃夢龍可曾露過臉?等人死了再來哭舊情,卻連師母都不肯認,也好意思說自己是黃山門下?!
薛德誠可是為恩師守過三年孝,甚至不惜放棄仕途的人!他還給師母杜夫人養了老,因此極得一眾同門的認可。
倘若黃夢龍為了庇護石寶生這個背信棄義的白眼狼,便拿著師門身份去欺凌迫害薛德誠的遺孤,只怕這德州城中曾經受過黃山先生恩德的讀書人,都要破口大罵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