剩下的五百畝地,有兩百畝是他們家自有的,剩下三百畝,則是父親恩師黃山先生遺孀杜夫人的遺產,她老人家臨終前親口交給小弟子薛德誠繼承的。
黃山先生無兒無孫,去世得突然,家人門生都猝不及防,期間還發生了一些不大愉快的事。小弟子薛德誠剛考完殿試不久,顧不上選官,就急急趕去德州奔喪,得知師母杜夫人身后孤單無依,便奉師母回春柳縣養老。
杜夫人身家頗豐,安頓下來后,就在春柳縣置辦了三百畝地,以供日常花銷。薛家人對她精心侍奉,因此她去世前便將自己名下所有財物、產業與亡夫都留給了小弟子薛德誠。
薛德誠因此坐擁千畝良田,一躍成為春柳縣數得上號的大地主。若非如此,縣令謝懷恩大人被討燕大軍的軍官二次索要軍糧時,也不會命人特特給薛德誠送信,邀他到縣衙去議事。
當時受邀的士紳鄉賢,皆是縣中大戶,家中錢糧豐足。謝懷恩大人原是打算向眾人借糧的,沒想到這借糧之事還未談妥,催糧官就將所有人都殺了,過后還搶了縣衙的官倉,再將幾個受害者家在縣城的糧倉也一劫而空。
豐厚的身家,給縣中大戶帶來的,竟是禍非福。
薛綠暗暗咬牙,心想待自身困境得解,定要打聽清楚這兇手的身份來歷,尋機會報了殺父之仇才是!
就算此人有耿炳文大將軍的看重又如何?用不了多久,耿大將軍就會大敗于燕軍,自身尚且難保,還談何庇護殺人兇徒?!
春柳縣這三十多個苦主里,不但有縣令謝懷恩這個東宮舊臣,以及薛德誠這個未出仕的進士,還有兩位致了仕的官員,以及鄰省衛指揮使的親叔,另有舉人、秀才等,親友人脈皆不可小覷。
只要朝廷下定論的動作別太快,別趕在耿炳文大將軍兵敗前就往苦主頭上栽了罪名,各家總有回旋打點的余地。
上輩子無辜被殺的縣令是汪老大人,出身資歷皆尋常,比不得東宮舊人出身的謝懷恩大人,連河間知府都在為其喊冤。那兇徒想要早早定下死者的罪名,可沒上輩子那么容易!
薛綠再次在心中激勵自己,手上已將幾種不同來歷的田地契約分門別類,裝進了不同的匣子里。
旁人寄名的田地需得歸還原主。杜夫人留下的田地因是人盡皆知,歸薛德誠所有,不好轉到他人名下,只能暫時寄存。
倘若有黃山先生的其他門生來搭救薛家,薛綠也不在意將這些田產轉送出去。只是原本就在他們這一房名下的田地,就有些不好處置了。
父親無子,即使無罪,薛綠也不知道能不能將這些田地全數充作自己的奩田,還得與大伯父商量一番才行。
倘若族中不許,那她索性只留下一小部分充作嫁妝,其余都歸為祭田。那樣即使父親冤情不得昭雪,她只能淪為罪眷逃亡,好歹這祭田是宗族所有,不會被官府盡數收沒了去。
薛綠將田契地契都收拾好,嚴嚴實實地鎖進了柜子里,才回到桌邊坐下。
桌上還有一把長劍,是她父親年輕時托人鑄造的,原是預備著去府城、京城趕考時,路上帶著防身所用,但一直沒派上過用場,連刃都沒開過,平日里都是掛在書房墻上作個擺設。
如今薛綠能在家里找到的像樣武器,就只有這把劍了,其余柴刀、菜刀或裁紙薄刃之類的都不中用。正巧她上輩子在宮中習劍兩年,自問還算得心應手。倘若當真要被迫逃亡,這把劍便是她行走在外的倚仗了。
只是……在那之前,她如今這具嬌生慣養、從未習過半點武藝的身體,還得重新拾起上輩子的本事,先把劍招熟悉一番再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