石寶生愣了愣,沒說話。石六娘已是聽得目瞪口呆:“娘!這種事薛家怎么可能答應?薛姐姐又不是一個人到德州來的,她還帶了她伯父堂兄來,薛大伯也是秀才,身份不比哥哥低,還是長輩!”
石太太眼珠子一轉:“咱們想個法子把薛大父子倆打發掉就好了,就說……咱們不退婚,把媳婦留在家里,等過了孝期就直接完婚,也省得分隔兩地不方便了。
“只要人到了我們手中,將來就是我們說了算,薛大還能從春柳縣跑來跟我們吵架不成?!”
正好河間府要打仗了,倘若薛家人直接死在戰爭中,那就再好不過。
石寶生考慮了一會兒,才搖頭道:“不成。我知道娘是為了我著想,但薛十六娘已經拿定主意要跟我退婚,還帶上了長輩與兄弟,就不是我們能隨意擺布的了。
“眼下我最要緊的是先與魯家定下婚事,旁的都不重要。等我日后飛黃騰達了,手里有權有勢,娘你也能跟著沾光,還怕拿捏不了一個無父無兄的孤女么?到時候別說薛十六娘,就算是薛家,我也不怵。”
他轉身看向母親,神情鄭重:“娘,你就當是為了兒子著想,再忍一回吧?兒子將來定會讓您出了這口氣的。兒子發誓!”說著還深深鞠了一躬。
石太太雖然不樂意,但看到兒子如此鄭重其事,也不忍心駁回去,只得不情不愿地小聲說:“好吧,這回就依了你,你日后可別忘了,要給我機會出了這口氣的!”
石寶生笑著摟住母親,好言安撫著,沒留意到一旁的妹妹石六娘已是瞠目結舌,一臉震驚地看著他們。
石六娘雖然已經接受了自己的家人都不是什么正派善良之輩,連帶她自己,也有許多私心,會嫌貧愛富、背信棄義。可是她沒想到,最親的母親與哥哥,還能做得更過分。
母親無緣無故地對薛家生出惡意,哪怕退親也妄想著有朝一日要“報復”薛家的遺孤。
兄長沒有勸誡母親,反而還答應了她荒唐的要求!
石六娘不禁捫心自問,她到底出自一個什么樣的家族?這還是她自幼所熟悉的那個溫馨和睦的家么?!
她忍不住背后出了冷汗,下意識地想起了吉安堂書鋪里的那個俊秀青年古仲平。他是否能帶她逃離這個越來越可怕的家?
緊接著,她又想起了薛綠曾經提醒過她的那句話。
哥哥石寶生如今還沒娶到魯大小姐為妻,就已經變得面目全非,為了哄母親高興,就置薛七先生的提攜教導之恩于不顧,甚至打算恩將仇報了。
等到他娶得魯大小姐為妻,真個飛黃騰達了,他還會冷酷無情、利欲熏心到什么地步?
到時候,她這個妹妹想要一門稱心如意的婚事,想要嫁給自己中意的男子,他真的會答應么?
他自己靠著婚事得了富貴,會不會也想拿妹妹再換一份富貴?至于妹妹到時候怎么想,是不是歡喜快活,他會在乎么?
石六娘看著和樂融融的母親與兄長,衣裳背后已經叫汗浸濕透了,心底的涼意更是不可抑制地漫上了心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