呂州的夜,繁華又孤寂。
霓虹燈的光芒透過高檔酒店套房厚重的窗簾縫隙,在昏暗的室內投下幾道曖昧不明的光帶。
柳晴剛剛沐浴完畢,身上只松松地裹著一件絲質浴袍,帶子系得隨意,露出精致的鎖骨和一片細膩滑膩的肌膚。
濕漉漉的長發披散在肩頭,發梢滴落的水珠沿著優美的頸線滑入更深的溝壑,暈開一小片深色的水漬。浴袍下擺下,一雙筆直白皙的小腿赤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。
她走到落地窗前,唰地一下拉開窗簾。
窗外,是呂州城的萬家燈火,璀璨如星河,卻照不進她此刻冰冷的心。
手中端著一杯暗紅色的葡萄酒,她仰頭,一飲而盡。冰涼的液體滑過喉嚨,帶來一絲短暫的灼燒感,卻絲毫無法溫暖那顆早已千瘡百孔的心。
她依靠在冰冷的落地窗前,酒精撬開了記憶的閘門,那些被她刻意塵封、不愿觸碰的過往,如同潮水般洶涌而至。
她緩緩閉上雙眼,似有淚痕滑落,
她仿佛又看到了童年那個偏僻貧瘠的小山村,看到了父母無休止的爭吵,看到了母親跟鄰村男人跑掉時決絕的背影,看到了父親很快領回另一個女人時那漠然的眼神。
家,從那時起就碎了。她成了多余的,像野草一樣在親戚間被踢來踢去。
她拼命讀書,那是她唯一能抓住的稻草。她以為考上大學,離開那里,就能擁有新的人生。她遇到了以為可以托付終身的人,結婚了。
可不到一年,那個曾對她海誓山盟的男人,在他父母挑剔她“農村出身”、“沒有助力”的閑言碎語中,漸漸變了嘴臉。最終,一紙離婚協議,和公婆“不會下蛋的母雞”的惡毒詛咒,將她再次掃地出門。
那一刻,她心中對愛情、對婚姻、對男人的最后一絲幻想,徹底熄滅了。
她不再相信感情,不再相信任何人。她只相信抓在自己手里的東西。
此后八年,她像徹底變了一個人,瘋狂地學習、考試。從偏遠縣城一個無人問津的鄉鎮小科員,到縣里,再到市里……她參加遴選,熬過了無數個通宵,拒絕了無數或明或暗的騷擾與誘惑(也有些,在權衡后,成了她向上攀爬的墊腳石),
她用自己的身體、智慧、乃至尊嚴作為籌碼,一步步走到了今天這個呂州市政法委常務副書記的位置。
她討厭男人。討厭姚衛東那雙在她身上肆意游走、充滿占有欲的渾濁眼睛,討厭他事后的饜足與施舍般的承諾。
她更討厭剛剛離開的張克勤,那個看似道貌岸然,實則手段更甚、在她身上尋求變態征服感的男人。她討厭所有將她視為玩物、視為晉升階梯的男人!
權力!是這該死的權力,讓那些男人可以如此肆無忌憚!也是這該死的權力,讓她不得不委身于這些她深惡痛絕的男人之下,用最不堪的方式,去換取那一點點可憐的生存空間和向上爬的機會。
但最讓她感到徹骨寒冷的,是討厭現在的自己。
鏡子里那個妝容精致、身姿曼妙的女人,在她看來,靈魂早已骯臟不堪,布滿了為了生存而不得不沾染的污穢。
她有時甚至會恍惚,這個游走在不同男人之間,熟練運用著身體和心計的女人,還是當年那個扎著麻花辮、在山坡上放羊、對未來充滿樸素憧憬的姑娘嗎?
“我只想證明自己……只想活著爭口氣……難道錯了嗎?”
“難道我真的錯了嗎?誰能夠告訴我?……”
她對著窗外冰冷的城市呢喃,聲音沙啞,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哭腔。
可證明自己的方式,難道就只有這一條嗎?
活著爭口氣,就非要把自己變成曾經最厭惡的樣子嗎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