沙瑞金獨自一人站在辦公室的落地窗前,暮色將漢東省城的天際線染成一片沉郁的藍灰色。
樓下街道的車流如同光織的河流,喧囂卻傳不到這高處的靜謐空間。
他臉上的線條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硬朗,那雙慣常銳利的眼睛里,此刻卻翻涌著一種復雜難言的情緒。
陸則川今天的強硬,在他意料之中,又在他期望之外。
這小子,果然沒讓他“失望”。那份不管不顧、直插要害的狠勁,像極了年輕時在戰場上搏殺的自己。
組織上安排他重回漢東,明面上的任務是“穩定大局”。而臨行前,那位老領導將他送至門口,語重心長的那番話,至今仍清晰地印在他心里:
此刻他獨自站在窗前,這其中的分寸,極難把握。考驗不足,則難堪大任;約束過緊,又恐挫傷銳氣。
而更復雜的是,在這“把握方向”的過程中,他還必須不著痕跡地剪除那些盤根錯節的隱患——比如那位在漢東經營日久,如今卻漸顯步履沉重的高育良。
他回想起陸則川空降之初與高育良的迅速靠近,那時他就隱隱擔憂。
高育良盤踞漢東多年,關系網盤根錯節,陸則川借助他的力量打開局面是捷徑,但也容易被這棵大樹纏繞,甚至被其陰影遮蔽。
如今看來,高育良自身的問題已漸露端倪,他必須借著這次“穩定”和“核查”的機會,無形中推動陸則川與高育良進行切割。常委會上他何嘗不是在敲打陸則川,讓他清醒?
只是,這小子領悟到了這一層嗎?
沙瑞金望著窗外,目光深邃。他希望是前者。
一個成熟的執棋者,不僅要懂得進攻,更要懂得在必要時斷尾求生,辨別真正的盟友與潛在的拖累。
……
與此同時,在各自的領域,祁同偉和李達康都敏銳地嗅到了一絲不尋常的氣息。
祁同偉在向陸則川匯報完呂州案件最新進展后,猶豫了一下,還是開口道:
“陸書記,今天沙書記在會上那句‘搞小圈子’,針對性很強。高書記那邊……似乎壓力很大。”他注意到,陸則川聽完后,只是淡淡“嗯”了一聲,并沒有像以往那樣明確表示與高育良共進退,這種沉默本身,就傳遞出一種微妙的信號。
李達康則在和沈墨討論京州下一步規劃時,若有所思地說:
“沙書記凍結人事,看似捆住了我們,但也捆住了其他人。而且,他今天對高育良的態度,有點耐人尋味。”
沈墨聞言,輕輕點頭:“高書記最近的處境,確實有些艱難。則川書記……需要權衡的東西更多了。”兩人都隱約感覺到,漢東高層的鐵三角關系,正在發生某種不易察覺的松動和重組。
而在接下來的省委黨委會上,沙瑞金繼續扮演著他“鐵腕維穩”的角色,對各項工作的挑剔近乎嚴苛,尤其對陸則川分管的領域,提出了不少“有待商榷”的意見。
他的表情嚴肅,語氣冷硬,讓人摸不清他究竟是真心想要壓制陸則川,還是另有所圖。這種高深莫測,讓會場的氣氛始終處于一種緊繃狀態,也讓局外人如墜云霧。
……
就在漢東暗流涌動之際,一場更大范圍的風暴正在醞釀。
京城,西山,鐘家那座氣勢不凡的宅邸內,氣氛降至冰點。
鐘老爺子手中的電話聽筒微微一沉,指尖幾不可察地顫抖了一下。他臉上那經年累月的從容與威儀,在這一刻仿佛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擊穿,眼底深處掠過一絲難以置信的震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