京城,西山,
一處隱于蒼松翠柏間的院落靜得能聽見風過葉隙的聲音。
茶香裊裊,取代了會議室里常有的煙草氣,卻讓空氣更顯沉凝。
一位身著簡樸中山裝的老者將茶杯輕置于紫砂盤上,一聲清響,如棋落楸枰。
他目光平靜,卻似能穿透千里迷霧。
“漢東這盤棋,如今棋過中盤,局眼漸明。”他聲音不高,卻讓在座二人不由凝神,“沙瑞金有魄力,想快刀斬亂麻。可刀太快,易傷己手,也易碎盤。”
對面,戴著金絲眼鏡、氣質儒雅的陸仕廷微微頷首。
陸仕廷并未直接回應,而是將話題引向了更深處:
“老領導一語中的。如今的關鍵,不在一城一池之得失,而在能否立得起規矩——一套行之有效、人心所向的新規矩。”
“瑞金同志破局之勇可嘉,但破舊之后,如何立新?立何等新?這考校的,遠不止是勇氣。”
另一位面容清癯的老者一直靜聽,此時緩緩開口,聲如金石:
“趙立春留下的,是一個爛掉的攤子,更是一套根深蒂固的潛規則。侯亮平倒下,是代價,更是警告。問題之深,已非個案。則川此番持劍下去,不僅要查案,更要撕開那張盤根錯節的網。”
中山裝老者手指在膝上無意識地輕敲,如在推演棋局:
“則川像他爺爺,有銳氣;也像你,懂守拙。讓他去攪這潭水,是步險棋,也是活棋。險在他年輕根淺,易遭反噬;好在背景超脫,不易被漢東那盤根錯節的脈絡纏住。”
陸仕廷端茶輕抿,語氣波瀾不驚:
“雛鷹總要自己飛。老爺子說了,只要他行得正、坐得直,依法依規,天就塌不下來。我們這一輩人,無非是把把關、看看風向,在他行差踏錯時提個醒。路,終歸要他自己走。”
清癯老者眼中掠過一絲贊許:“陸老家風,令人敬佩。我們這邊,更須把握分寸。既不能讓則川束手束腳,也不能讓漢東真亂了陣腳。”
中山裝老者最終定調:
“通知下去,原則不變:支持依法查處,維護漢東穩定。具體事務,交由專項組與則川臨機決斷。我們要的,不是一個被掃平的漢東,而是一個能煥發新生、健康發展的漢東。”
話音落,茶室復歸寂靜。
千里之外漢東京州的喧囂與博弈,仿佛與這方天地的寧靜格格不入,卻又被一根無形的線緊緊牽著。
……
晨光刺破京州地平線,卻穿不透蘇晚晴心頭的濃霧。
指間的珍珠胸針已被冷汗浸透。一夜冗長如年,該來的,終究來了。
她深吸一口氣,如同走向一場已知結局的審判,抬腳邁出房門。
……
山水莊園。
祁同偉立于正門石階下,警服領口扣得一絲不茍。遠處黑色轎車漸近,他下意識理了理肩章——那枚去年評先進時得來的新肩章,此刻卻沉得壓肩。
“祁廳長,沙書記到了。”身旁便衣低聲提醒。
祁同偉點頭,臉上堆起標準笑容,迎上前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