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真摯深沉的情感,深深觸動了在場的每一個人。陳北辰與沈墨書肅然垂首,陸則川則默默上前,將一方干凈的手帕遞到爺爺手中。
蘇念衾的淚水再也抑制不住,撲簌簌地滾落下來。她緊緊握著陸老爺子的手,仿佛能感受到那份跨越生死的戰友情誼和沉甸甸的歷史重量。
(內心獨白:爺爺……我素未謀面的爺爺,在這一刻,仿佛通過陸爺爺緊握的雙手,將您生命的溫度傳遞到了我的血脈里。這些年來我苦苦追尋的所謂生命的厚重——在泛黃的書卷中,在遙遠的異國街頭,卻原來它一直就沉淀在這里,在陸爺爺閃爍的淚光中,在這座院落靜謐的呼吸里。)
(內心獨白:則川……他肩上承載著這樣的過往,每一步都踏著先輩的足跡。而我那些輾轉反側的心事,那些糾纏多年的情愫,在這樣沉甸甸的傳承面前,忽然變得如此輕盈,卻又……如此難以割舍。)
“陸爺爺……”她哽咽著,幾乎說不出完整的話,“我……我回來了……我會好好的……我會記得……”
她“會記得”什么?是記得祖輩的犧牲,還是記得自己對陸則川無望的牽掛?或許連她自己此刻也分辨不清。
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,也沖垮了心防,那份復雜的心緒——對歷史的敬畏,對祖輩的懷念,對自身漂泊的感觸,以及對陸則川求而不得的委屈——盡數在這位慈祥的長輩面前宣泄出來。
陸老爺子見她哭得傷心,反而收斂了悲戚,用粗糙的指腹輕輕為她拭去臉上的淚珠。他那飽經風霜的聲音恢復了長輩特有的溫和與堅定:
“好孩子,不哭了。回來就好,回來就好?!彼嗽斨龗鞚M淚痕的臉,那雙盈盈淚眼更顯得清澈見底,微微抽動的肩頭流露出全然的依賴,此刻不像個國外歸來的才女,倒像個終于找到了家的孩子。
“你爺爺在天有靈,看到你如今這么有出息,不知道多高興。你的事,我都聽了。往后在國內,有什么難處,盡管跟陸爺爺說,跟則川說——這里就是你的家?!?/p>
陸則川走上前,將手輕輕落在蘇念衾微微顫抖的肩上。他的動作坦然而穩妥,掌心傳來的溫度是一種兄長的照拂,清晰地將彼此定位于世交兄妹應有的界限之內。
那熟悉的暖意落下的一刻,蘇念衾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微微一僵。隨之而來的,是更加洶涌的淚水,仿佛長久以來暗自筑起的堤壩,在這一刻被這份恰到好處的溫柔徹底沖垮。淚水中既有不得不接受的釋然,也帶著一種令人心碎的、徹底的清醒。
(內心獨白:則川,你可知你的溫柔,遠比疏離更教我痛楚。它無時無刻不在提醒我,我們之間相隔的,又何止一片英吉利海峽,一段牛津到漢東的距離?更是你早已篤定邁上的、那條我無法并肩的同行的路。罷了,罷了……或許能像此刻一般,站在你家的院落里,被陸爺爺視作親人,已是命運給予我這份無望心事最大的,也是最后的慈悲。)
這場突如其來的情感波瀾,為這次禮節性的拜訪悄然浸染了一層深沉的底色。它雖帶來感傷,卻也將蘇念衾與陸家、與腳下這片土地,以一種無言的方式系得更緊。
往事與今朝在此刻交織,家國記憶與個人悲歡在這座四合院的青磚灰瓦間靜靜融合。陸老爺子的淚,為今日之盛世寫下了無聲卻最沉重的注腳;
而蘇念衾的淚,則沖蝕著她心底那份私密的情感,仿佛在引導她走向一個更為開闊、卻也不免帶著幾分悵然的明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