常委會那場沒有硝煙的戰爭結束后,與會者心思各異地散去,會議室里只剩下冰冷和殘余的硝煙味。
陸則川正準備離開,沙瑞金的秘書卻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門口,恭敬地傳達了一個邀請:
“陸書記,沙書記請您到他辦公室喝杯茶,說是有幾份關于歐洲城市發展的資料,想請您幫著看看?!?/p>
這是一個無法拒絕,也意料之中的邀請。陸則川微微頷首,跟隨秘書來到了沙瑞金那間更為寬敞、陳設也更具個人風格的辦公室。
與會議室劍拔弩張的氣氛截然不同,沙瑞金的辦公室里彌漫著淡淡的檀香和茶香。他親自坐在茶海前,動作嫻熟地燙壺、洗茶、沖泡,儼然一位溫和的長者,與方才會議上那個霸氣側漏、手段強硬的封疆大吏判若兩人。
“則川,來,嘗嘗這個,老朋友送的武夷山母樹大紅袍,平時舍不得喝。”沙瑞金將一盞橙黃透亮的茶湯推到陸則川面前,臉上帶著一種近乎慈和的笑容,
“剛才會上,話趕話,可能有些急躁了,你別往心里去。都是為了工作嘛?!?/p>
陸則川接過茶盞,道了聲謝,心中警惕卻絲毫未放松。
他知道,這杯茶,絕不比會議室里的交鋒來得輕松。
“瑞金書記言重了,會上討論工作,各抒己見,很正常?!标憚t川語氣平和,輕輕抿了一口茶,醇厚的香氣在口中彌漫開。
沙瑞金也喝了一口茶,目光投向窗外漸漸暗淡的天色,仿佛在回憶什么,語氣變得有些悠遠:
“則川啊,我在漢東待了這么多年,看著它從一座不起眼的內陸省會,一步步發展到今天。這里的每一寸土地,每一個干部,甚至很多看似不起眼的人和事,我都或多或少有些了解?!?/p>
他轉過頭,看向陸則川,眼神變得深邃而復雜,帶著一種長輩審視晚輩的銳利,卻又奇異地混合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關切:“你年輕,有沖勁,有理想,想做事,這是好事。我從你身上,看到了我年輕時的影子。但是啊……”
他拖長了語調,手指輕輕敲擊著紫砂壺身,發出沉悶的聲響,
“漢東這地方,情況復雜,盤根錯節。很多時候,很多事情,很多人,并不是非黑即白那么簡單。水至清則無魚,人至察則無徒。這個道理,你從京城下來,應該比我更懂?!?/p>
他這是在重復上次談話的主題,但語氣不再是尖銳的對立,而是更像一種經驗之談,一種帶著善意的提醒。
陸則川靜靜地聽著,沒有打斷。他知道,沙瑞金真正想說的話在后面。
“你做事,講究程序,堅守原則,這沒錯?!鄙橙鸾鹄^續道,
“但你有一個致命的缺點,或者說,是你們這個年紀、這種背景的干部容易有的通病——有時候,太過理想化,也太過于依賴自上而下的‘勢’,而忽略了自下而上的‘根’?!?/p>
他身體微微前傾,聲音壓低了些,帶著一種推心置腹的意味:
“你以為掌握了證據,推動了程序,就能無往不利?殊不知,在這漢東的地面上,有些‘根’扎得太深,牽一發而動全身?!?/p>
“你動一個人,可能扯出的是一大片藤蔓,掀翻的是無數張看似無關實則緊密相連的桌子。到時候,引起的動蕩,可能遠超你的想象和控制能力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