走了約莫兩柱香的功夫,禾穗安突然停住腳步,指著前面的一個土坡說:“就在那下面,我們挖了個地窖,水和種子都在里面。”
五特順著她指的方向看,土坡上長滿了枯草,不仔細看,根本看不出下面有地窖。他跟著禾穗安走過去,禾穗安蹲下來,扒開坡上的枯草,露出個小小的洞口,洞口用塊石板蓋著。
“我來。”五特把石板挪開,洞里傳來股潮濕的氣息,還帶著點谷子的香。禾穗安從懷里摸出個火把——是用松枝做的,頂端裹著布,她從兜里摸出個火石,“咔嚓”兩下,火把就著了。
“跟著我,小心點。”禾穗安舉著火把,先鉆進洞里。五特跟著她爬進去,地窖不高,只能彎腰走,墻壁上濕漉漉的,掛著些水珠。走了幾步,前面突然開闊了些,五特直起身,看見地窖里擺著十幾個陶甕,還有幾個木桶,里面裝著水,水面上飄著層薄灰,卻很清澈。
“這些都是我們藏的水,是以前井里的水,用木桶裝著,埋在地下,能存好久。”禾穗安指著木桶,又指了指陶甕,“這些甕里都是種子,有谷子,有豆子,還有些野菜的籽,都是大人們一點點攢下來的,等著天好的時候種。”
五特走到陶甕邊,打開一個甕蓋,里面的谷子顆顆飽滿,雖然有點干,卻沒發霉。他捏起一把谷子,放在手里掂了掂,谷子的重量壓在掌心,像是壓著沙窩鎮所有人的盼頭。
“真好。”他輕聲說,“有這些種子,有這些水,等路修通了,我們就能種地,就能長谷子了。”
禾穗安舉著火把,站在旁邊,眼睛里滿是期待:“哥哥,你真的能修路嗎?真的能讓外面的糧食運進來嗎?”
“能。”五特肯定地點點頭,摸了摸懷里的圖紙,“我和村里的人一起找青銅礦,找到青銅礦就能煉青銅,就能做修路的工具。路修通了,不僅有糧食,還有藥材,還有紡線的棉花,到時候你們就能紡新線,做新衣裳,不用穿打補丁的衫子了。”
禾穗安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粗布衫,又抬頭看五特,突然笑了,嘴角露出兩個小小的梨渦:“那我等著,等著穿新衣裳,等著吃新谷子做的飯,等著聽紡車‘嗡嗡’響。”
火把的光映在她的臉上,把她的影子投在墻壁上,小小的影子晃來晃去,像是株剛冒芽的禾苗。五特看著她的笑,心里突然覺得,所有的苦都值了——為了這笑,為了沙窩鎮的谷子,為了黑山西村的鄉親,他就算磨破腳底,就算找不到青銅礦,也得把路修通。
“我們出去吧,火把快滅了。”五特拉著禾穗安的手,往洞口走。剛走到洞口,就聽見上面傳來個男人的聲音,帶著點沙啞:“穗安?是你嗎?”
“爸爸!”禾穗安應了一聲,舉著火把往上喊,“是我,還有五特哥哥!”
石板被挪開,上面露出個男人的臉——四十多歲的模樣,臉上滿是風霜,眼角有很深的皺紋,穿著件打補丁的短褂,手里拿著把鋤頭,像是剛從什么地方過來。
“這位就是五特小兄弟吧?”男人的聲音有點沉,目光落在五特身上,帶著點審視,卻沒敵意,“多謝你給穗安的餅和肉干,也多謝你愿意幫我們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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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大叔客氣了。”五特從地窖里爬出來,拍了拍身上的土,“我叫五特,是黑山西村的,我們村也缺糧食,知道餓肚子的苦。能幫你們,也是幫我們自己。”
男人點了點頭,嘆了口氣:“我是穗安的爹,叫禾滿倉。沙窩鎮以前是個好地方,家家戶戶種谷子,秋天的時候,田埂上全是谷穗,能壓彎腰。可后來鬧沙災,井干了,田荒了,鄉親們死的死,逃的逃,就剩下我們二十多戶,躲在地窖里,靠著以前存的水和種子過日子,不敢出去,怕被風沙卷走,也怕遇到壞人。”
五特看著禾滿倉臉上的皺紋,想起土臺上的陶甕,想起紡輪和石磨,心里酸了酸:“大叔,我知道你們難。但我們能找到青銅礦,能修路,只要路修通了,就能把沙擋住,就能把井挖開,就能種你們藏的種子,沙窩鎮還能變回以前的樣子。”
禾滿倉盯著五特的眼睛,看了半晌,突然點了點頭:“我信你。穗安說你有圖紙,說你懂修路,我就信你。我們藏的種子,夠種十畝地;存的水,夠我們二十多戶喝半年。只要你能幫我們把路修通,我們愿意跟著你干,挖青銅礦,修水利,啥活都能干。”
“真的?”五特心里一喜,“那太好了!我們村里的人還在找青銅礦,要是有你們幫忙,肯定能快點找到!”
禾滿倉笑了笑,拍了拍五特的肩膀:“都是苦過來的人,互相幫襯是應該的。穗安,去把鄉親們叫過來,就說我們有救了,有人幫我們修路,種谷子了。”
“哎!”禾穗安應了一聲,轉身就往沙丘后跑,羊角辮晃得飛快,像是帶著所有的盼頭。
五特看著她的背影,又看了看禾滿倉,心里突然亮堂起來。風卷著沙粒吹過,卻沒那么冷了,遠處的土臺上,陶甕里的種子像是在風里輕輕響著,像是在盼著播種的那天。
“大叔,我們先去看看你們的井吧。”五特說,“只要能把井挖開,有水了,就能先種點野菜,緩解一下糧食的緊張。”
“好,我帶你去。”禾滿倉點點頭,領著五特往鎮西走。沙地上,他們的腳印一前一后,被風輕輕蓋著,卻又很快被新的腳步踩實——那是趕來的鄉親們,他們從地窖里出來,手里拿著鋤頭、鏟子,臉上帶著希望的光,跟著五特和禾滿倉,往鎮西的井邊走去。
太陽漸漸沉到地平線以下,天邊染成了橘紅色,把沙丘的影子拉得很長。五特走在人群里,手里握著禾穗安送的陶罐,罐子里的炒谷粒還帶著香。他知道,從今天起,沙窩鎮不再是座空鎮,這里有了人,有了盼頭,有了要一起修的路,要一起種的谷子。他的路,還在繼續,可這一次,他不再是一個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