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7章 黑山城的變化（第1頁）

靈核歸程·山城新貌

孨寧寧梗著脖子，下巴抬得老高，杏眼里的淚珠像兩滴泡透了的水晶，快要盛不住。長長的睫毛被淚水粘成幾縷，輕輕顫動時，活像兩把沾了晨露的小扇子，每一下都扇得人心頭發(fā)緊。她帶著濃重的哭腔，尾音顫巍巍的：“五特哥，我跟你跑了多少地方啊——黑寧城那破地方，吃口飽飯都難；永熙城的雨巷，天天踩泥巴；黑盛城的打鐵鋪，熏得我滿身火星子；到了這黑順城，風(fēng)跟刀子似的刮臉。你憑啥把我一個人留下？那空房間晚上黑得嚇人，我總做噩夢，夢見你走在前面，我穿著小鞋拼命追，怎么都追不上，最后連你影子都被山霧吞沒了！”

五特被她纏得沒轍，又心疼她這副模樣，伸手揉了揉她頭頂?shù)乃榘l(fā)——還帶著山野里青草和野花的淡香。他無奈地嘆氣：“真是怕了你了。跟緊我，把我手抓死，不管是石頭滾下來還是腳滑，半點兒都不能松，聽見沒？”寧兒立馬破涕為笑，臉上還掛著淚珠，像雨后剛開的野薔薇，花瓣上的水珠順著紋路往下滾。她攥著五特的手腕，指節(jié)都捏得發(fā)白，仿佛一松手，五特就會被這山間的風(fēng)卷走，再也找不著。

兩人跟周奎道別后，沿著谷口的山路往黑山城走。這路陡得嚇人，幾乎是貼著懸崖壁的八十度陡坡，腳下的碎石被雨水泡得松松垮垮，稍一用力就“嘩啦”往下滑，下面就是云霧繚繞的深谷，連崖壁上筑巢的飛鳥都不敢輕易往下飛。五特走在前面，后背繃得像張拉滿的弓，左手死死扣著旁邊凸起的巖石，指腹磨得發(fā)紅，指尖因為用力都泛了白；右手反過來攥著寧兒，指尖的靈智核悄悄亮起一道淡藍色的光——這是他在外五年練出來的本事，能提前掃出三里地內(nèi)的危險。每一步都踩在石縫里，跟在刀尖上跳舞似的。寧兒的淡青色裙擺被路邊的荊棘勾破了好幾處，露出一小截白生生的小腿，上面劃了幾道淺淺的血痕，滲著細密的血珠。膝蓋更是蹭掉了一塊皮，泥沙粘在傷口上，火辣辣地疼，但她咬著下唇，一聲都沒哼，只是把五特的手抓得更緊，額頭上的汗珠子順著鬢角往下淌，把耳邊的碎發(fā)都浸濕了。

走了約莫兩個時辰，頭頂?shù)奶栐缴礁撸焉介g的寒氣都驅(qū)散了，崖壁曬得微微發(fā)燙。就在這時，遠處突然傳來“噠噠噠”的馬蹄聲，跟密集的鼓點似的，由遠及近，震得頭頂?shù)乃槭碌簟Ｎ逄厮查g停下腳步，渾身肌肉都繃緊了，右手不自覺地摸向腰間的玄鐵令牌——那令牌是黑山特有的玄鐵做的，上面刻著復(fù)雜的山紋，既是他的身份憑證，也是危急時刻的靠山。

很快，一隊穿黑甲的士兵策馬奔來，甲胄在太陽底下泛著冷光，馬蹄揚起的黃土像一條黃龍。他們看見陡坡上的五特和寧兒，趕緊猛勒韁繩，馬猛地抬起前蹄，發(fā)出一聲嘶鳴，濺起一片碎石。士兵們利落地跳下馬，鎧甲碰撞著“哐當(dāng)”響，動作整齊得像一個人。為首的士兵看清五特腰間的令牌，瞳孔猛地一縮，“噗通”一聲單膝跪地，右手握拳重重砸在胸口的甲胄上：“黑山城戍衛(wèi)營隊長趙武，參見五特大人！”

五特伸手扶他起來，指尖剛碰到對方的甲胄，就被那股子寒氣激得打了個哆嗦——這隊人肯定在山里守了不少時候，甲胄都凍透了。他壓著心里的急勁兒問：“黑山城現(xiàn)在怎么樣了？我走的時候才十三歲，這一去就是五年，家里的城墻、街道，還有城主府那口甜水井，都變樣了沒？”

趙武“噌”地站起來，甲胄上的鐵環(huán)“嘩啦”作響，臉漲得跟煮熟的蝦子似的，聲音都帶著顫：“大人，現(xiàn)在的黑山城可牛了！以前的舊城墻早拆了重建，新墻用的都是黑山的青條石，比以前高了三尺，厚得能并排走兩輛馬車，攻城錘都砸不動！城池往東西兩邊擴了好幾倍，以前城外的荒坡、亂葬崗，現(xiàn)在全蓋滿了青磚瓦房！城里的新房子一眼望不到頭，都是青磚黛瓦的院子，院里種著石榴、海棠，比以前的土坯房結(jié)實多了，也好看多了。不光如此，還蓋了三所學(xué)堂，孩子們背著粗布書包，天天蹦蹦跳跳去上課；工坊也多了，打鐵的、織布的、做陶的，整天叮叮當(dāng)當(dāng)響個不停，煙筒里的煙都能把天染黑。街上擠滿了人，挑擔(dān)子的貨郎、吆喝的小販、往來的車馬，比以前繁華十倍都不止！”

到了城主府的朱漆大門前，門里面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，跟小鼓似的敲在青石板上。一個穿正紅色衣裙的女子猛地跑了出來，裙擺被風(fēng)吹得展開，像一朵迎著太陽開的紅玫瑰，正是虎巖兒。她比五年前高了不少，身上的少女氣沒了，出落得亭亭玉立，發(fā)間別著一支赤金點翠的發(fā)簪——那是五特臨走前用第一筆工錢買的，現(xiàn)在還好好戴著，在太陽底下閃著細碎的光。她一看見五特，眼睛瞬間就紅了，跟被晨露打濕的石榴籽似的，眼淚“唰”地就下來了。沒等五特開口，她就撲進五特懷里，雙臂緊緊環(huán)著他的腰，力道大得像要把自己嵌進去，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：“五特，你可算回來了！我還以為……還以為你不回來了呢！這五年，我天天來城門口等，春天等桃花開，夏天等蟬叫，秋天等樹葉落，冬天等下雪，連下雨天都撐著油紙傘站在門洞里，就怕錯過你！”

五特的胳膊先是僵了一下，隨后輕輕環(huán)住她，手掌順著她的后背慢慢拍著：“我這不是回來了嗎？讓你等了這么久，是我不好?！彼芨杏X到懷里的人在發(fā)抖，也能聞到她發(fā)間皂角混著胭脂的香味，心里又酸又澀，滿是愧疚。

這時，一個穿淡綠色衣裙的女子從門里走了出來，腳步慢悠悠的，像一竿挺拔的翠竹，是骨玲。她的裙擺上繡著細密的竹葉，走起來輕輕晃著，跟竹葉在風(fēng)里動似的。她沒像虎巖兒那么激動，只是站在不遠處的石榴樹下，臉上帶著溫和的笑，但眼睛里藏著化不開的思念，就像一潭深不見底的湖水?！拔逄兀瑲g迎回來?！彼穆曇暨€是那么柔，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，像是憋了好久的情緒終于找到了出口。

五特心里一揪，愧疚更重了。他松開抱著虎巖兒的手，慢慢走到骨玲面前，輕輕抱了抱她，聲音低啞得厲害：“骨玲，讓你久等了。這五年，工坊的事、學(xué)堂的事，都辛苦你了?！?/p>

虎濤在一旁笑著打圓場，伸手拍了拍五特的胳膊：“行了行了，都進屋說！別在門口站著，讓人看笑話。我讓人備了宴席，全是你愛吃的——燉得爛乎乎的羊肉、烤得流油的雞，還有你小時候最愛喝的酸梅湯，特意冰在井里鎮(zhèn)著，給你接風(fēng)洗塵！”

一行人簇擁著進了城主府，穿過種著海棠和石榴的院子，剛進正廳，一股濃郁的飯菜香就飄了過來——燉羊肉的醇厚香味、烤雞的焦香，還有酸梅湯的清甜，混在一起勾得人肚子咕咕叫。八仙桌上擺滿了酒菜，青瓷碗碟里冒著熱氣，連桌子邊都燙得不敢摸。寧兒被虎巖兒拉著坐在五特身邊，她悄悄扯了扯自己勾破的裙擺，見沒人注意，才松了口氣，眼睛卻一直黏在五特身上，跟只好奇的小麻雀似的，打量著廳里的雕梁畫棟。

席間，五特拿起筷子，看向虎濤：“禾滿倉的修路工程，現(xiàn)在咋樣了？黑山西村那邊的山硬得很，石頭又多，他一個人怕是忙不過來?！?/p>

虎濤夾了一塊燉得油光锃亮的羊肉放進嘴里，嚼得滿嘴流油，含糊不清地說：“那小子能耐著呢！力氣大得能扛著石碾子走半里地，腦子也活泛，知道用木楔子楔進石頭縫里省力氣。黑山城到黑山西村的路早就擴寬了，鋪的都是從黑順城運來的青石板，足足三層厚，下雨天踩上去都不打滑，馬車跑起來穩(wěn)得很?，F(xiàn)在正帶著人往黑山拉拉主山脈挖，估摸著再過兩個月就能和黑順城那邊接上?！?/p>

五特順著虎濤的目光看去，荻花庭、大黑、何奎等人都坐在桌旁，臉上的笑跟浸了蜜似的。他拿起酒壺，給自己倒了杯酒，又給其他人一一滿上，舉起酒杯笑著說：“大家都是自家人，別拘束，先吃飯，邊吃邊聊?！?/p>

酒杯剛碰到一起，席間的氣氛就跟點著的爆竹似的炸開了。寧兒捧著一碗酸梅湯，小口小口地抿著，聽見大家說起五特的事，眼睛亮晶晶的，忍不住插了句嘴：“五特哥在黑順城的時候，還幫周奎城主規(guī)劃谷口呢，說要讓四輛馬車并排走！”她聲音脆生生的，跟山澗的泉水似的，眾人都笑了起來，虎巖兒更是揉了揉她的頭發(fā)，夸她機靈。

荻花庭放下酒杯，指尖輕輕摩挲著杯沿——那杯子是新河鎮(zhèn)燒的白瓷杯，釉色光溜溜的能照見人影。他溫聲說：“五特，你這五年在外頭跑，沒少為咱們黑山城操心。去年永熙城鬧糧荒，糧價漲得沒邊兒，一斗米能換半匹布，要不是你提前讓人從河鎮(zhèn)調(diào)了十萬石糧食過去，咱們這周邊的流民恐怕就要餓肚子，說不定還會鬧出亂子。”

坐在對面的大黑一聽這話，立馬拍著桌子附和，聲音大得震得碗里的湯汁都濺了出來：“可不是嘛！五特大人，您還記得咱們黑風(fēng)部落以前住的山洞不？冬天漏風(fēng)、夏天漏雨，夜里睡覺都得裹著羊皮襖，還是凍得直打哆嗦。多虧您走之前讓人送了蓋房子的圖紙和木料，現(xiàn)在咱們部落家家戶戶都蓋起了磚瓦房，屋里還壘了火炕，冬天燒上柴火，暖得能光腳走路！部落里的娃娃們，現(xiàn)在都敢在屋里打滾了！”他說著，抓起一塊烤得金黃的羊腿塞進嘴里，油汁順著嘴角往下淌，滴在衣服上也不在意，臉上全是真心的感激。寧兒聽得瞪大了眼睛，小聲問五特：“黑風(fēng)部落以前住山洞呀？那下雨的時候，會不會漏雨到床上？”五特笑著點頭，給她夾了塊烤雞翅膀，讓她慢慢聽。

何奎也放下筷子，黝黑的臉上帶著憨厚的笑，手指在桌布上輕輕劃著圈：“大人，河鎮(zhèn)的莊稼今年又是大豐收。您當(dāng)初教咱們的堆肥法子可真管用，把秸稈、牲畜糞便堆在一起發(fā)酵，撒到地里比啥都肥。現(xiàn)在地里的麥子長得比人還高，顆粒飽滿得壓彎了穗子，一穗麥子能搓出滿滿一把麥粒。咱們不僅夠自己吃，還能裝成麻袋賣給其他城池，老百姓的口袋都鼓起來了，不少人家都給孩子扯了新布做衣裳，還給媳婦買了銀鐲子。”

李家坳村長捋著下巴上花白的胡子，慢悠悠地開口，聲音里帶著歲月的沉淀：“五特啊，你小時候在咱們村放過牛，還記得村頭那棵古樹不？那時候村里的路全是泥路，一下雨就變成爛泥潭，拉糧食的牛車陷進去都出不來，得好幾個人推?，F(xiàn)在好了，禾滿倉帶著人把青石板路修到了村口，馬車直接就能開到田埂邊，收莊稼的時候省了不少力氣。村里的孩子們也能去城里的學(xué)堂讀書，背著新做的粗布書包，不用再像以前那樣，翻兩座山去山那邊的私塾了——那私塾先生還老打人手心呢！”寧兒聽到“學(xué)堂”二字，眼睛更亮了，拉著虎巖兒的袖子問：“巖兒姐姐，城里的學(xué)堂有女孩子嗎？我也想認字。”虎巖兒笑著說：“當(dāng)然有，明天我?guī)闳タ纯?。?/p>

石頭哥悄悄湊到五特身邊，椅子腿在地上蹭出輕微的聲響。他壓低聲音，語氣里滿是興奮，眼睛瞪得溜圓：“大人，黑山西村的鉻金屬礦已經(jīng)勘探清楚了，儲量比咱們預(yù)想的還要多，挖個十年八年都挖不完！您走之前留下的冶煉法子，咱們試了好幾次，燒壞了三個熔爐，終于成功了！煉出來的鉻鐵比普通鐵器硬好幾倍，用它打出來的鐮刀，割麥子都不用磨，鋒利得很?，F(xiàn)在工坊里正加班加點地打造農(nóng)具和兵器，等拉拉山脈的路修通了，就能運到其他城池去賣，到時候咱們黑山城的鐵器肯定能出名！”

王河也跟著笑著補充，手里還拿著一本新印的《千字文》，紙頁沙沙響：“新河鎮(zhèn)的造紙坊和印刷廠現(xiàn)在可紅火了！您設(shè)計的那個活字印刷術(shù)，真是太好用了——以前印一本書得刻好幾天的木板，刻錯一個字就全廢了；現(xiàn)在拆了活字重新排列，一天能印幾十本。咱們印的《千字文》《論語》，紙張白凈，字跡清楚，不僅供應(yīng)城里的三所學(xué)堂，還賣到了永熙城、黑盛城，好多私塾先生都來咱們這批發(fā)書本呢，說比他們自己手抄的強多了！”他說著，把書遞給寧兒，寧兒捧著書，指尖輕輕摸著紙頁，好奇地問：“這上面的字，就是學(xué)堂里教的嗎？”王河笑著點頭，給她指了個“山”字，說：“這個字念‘山’，就是咱們黑山的山?！?/p>

五特聽著眾人你一言我一語，看著身邊寧兒好奇的模樣，心里像被暖流灌滿了，眼眶微微發(fā)熱。他舉起酒杯，站起身，聲音里滿是感慨：“大家客氣了，這些都是咱們一起努力的結(jié)果。黑山城能有今天的樣子，離不開每個人的付出——無論是墾荒種地的農(nóng)戶，還是打鐵織布的工匠，或是教書識字的先生，都是功臣。來，咱們干一杯，祝黑山城越來越繁華，祝大家的日子越過越紅火！”

眾人紛紛舉起酒杯，寧兒也端起酸梅湯，跟著五特一起起身，小臉上滿是認真。酒杯碰撞的清脆聲響在大廳里回蕩，像一串快樂的鈴鐺。席間的歡聲笑語，伴隨著飯菜的香氣，飄出窗外，和院子里海棠花的香氣混在一起。夕陽透過窗欞灑進來，金色的光芒落在每個人的臉上，映出滿滿的幸福與希望，連鬢角的白發(fā)、眼角的皺紋，都染上了溫暖的顏色。

荻花庭放下酒杯，杯沿沾著細密的酒珠，像綴了圈碎鉆，對著五特輕輕一舉，臉上的笑意溫和得像春日拂過麥田的風(fēng)：“五特，你這幾年可好？在外奔波，風(fēng)餐露宿的，肯定受了不少苦吧？”話音剛落，他指尖摩挲著杯壁，語氣里添了幾分感慨，“現(xiàn)在黑山城人口快近千萬了，都是從流民堆里篩出來的踏實人，還有西鎮(zhèn)、沙窩鎮(zhèn)那些地方遷過來的。房子雖說蓋了不少，青磚黛瓦的院落排得整整齊齊，但也基本住滿了。城外南坡上全是老百姓自己搭的土坯房，糊上黃泥、蓋上茅草，勉強遮風(fēng)擋雨。現(xiàn)在城里的地皮金貴得很，巴掌大一塊地，都能換兩石麥子，還是新磨的細面?！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