雪被陽光曬得慢慢化了,腳下的路漸漸泥濘起來。二冬背著石頭,能感覺到背上的人呼吸越來越穩,偶爾還會小聲問一句“快到了嗎”。丫丫跟在旁邊,褲腿上的布條被風吹得晃蕩,卻走得很急,時不時回頭催:“快了快了,前面就是李家坳的牌坊了!”
果然,再拐個彎,就看見村口立著個褪了色的木牌坊,上面刻著“李家坳”三個字,被雪浸得發黑。村里的土坯房挨挨擠擠的,屋頂的茅草上還掛著雪,煙囪里飄出淡淡的炊煙,混著飯菜的香味,飄在雪后的空氣里。
二冬停下腳步,喘了口氣,問背上的石頭:“這就是你們的村莊?”
石頭剛要說話,旁邊的丫丫先搶著點頭:“是啊是啊!到家了!”她的聲音還帶著點哭后的沙啞,卻透著股劫后余生的雀躍。
就在這時,一個扛著鋤頭的村民從旁邊的土路上走過,看見二冬背上的石頭,還有丫丫褲腿上的血跡,一下子就愣住了,鋤頭都差點掉在地上:“石頭?你這是咋了?咋還讓人背著?”
丫丫一看見他,眼淚又涌了上來,帶著哭腔說:“王大伯,石頭哥差點被黑熊吃了!我們在后山……”
“啥?黑熊?”王大伯的眼睛一下子瞪圓了,放下鋤頭就湊過來,摸了摸石頭的胳膊,“你們倆咋去后山了?不是說了后山有熊,不讓你們去嗎?咋這么不聽話!”
丫丫低下頭,絞著衣角:“我們……我們想去撿松果,想著快過年了,給家里添點……下次再也不去了。”她忽然抬起頭,指著二冬,急忙說,“多虧了二冬!是這個哥哥救了我們!他把黑熊殺了,不然我和石頭哥就回不來了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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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他?”王大伯看向二冬,眼里滿是不信——這孩子看著才九歲,穿著洗得發白的粗布衫,胳膊上還帶著傷,怎么可能殺得了黑熊?“丫頭你別胡說,這么小的孩子,咋能殺熊?”
“是真的!”丫丫急得跳腳,拉過石頭的胳膊,把他后背的衣服撩起來一點,“你看!石頭哥背上還有熊爪印呢!要是二冬沒殺熊,我們早就被吃了!”
王大伯湊過去一看,石頭的后背上確實有幾道深褐色的爪印,雖然沒流血,卻腫得老高。他這才信了,連忙轉向二冬,雙手在圍裙上擦了擦,抓著二冬的胳膊就說:“多謝多謝!小先生真是厲害!快進莊里歇歇,我去叫人!”
說著,他就往村里跑,一邊跑一邊喊:“快來人啊!石頭和丫丫被黑熊盯上了!多虧了個小先生救了他們!熊都被殺死了!”
喊聲剛落,村里的門就一扇扇打開了。男人們扛著鋤頭、扁擔跑出來,女人們抱著孩子跟在后面,一下子就把二冬他們圍在了中間。丫丫站在人群里,把剛才的事說了一遍——從去后山撿松果,到遇到黑熊,再到二冬甩匕首殺熊,說得又急又快,眼淚還時不時掉下來。
村民們越聽越驚訝,看向二冬的眼神從懷疑變成了感激。一個穿著藍布衫的中年男人擠過來,一把抓住二冬的手,掌心的老繭磨得二冬有點疼——是石頭的父親石壯。他的眼睛紅紅的,聲音都在抖:“多謝小先生救了我兒子的命!大恩不言謝,我一定報答你!”
二冬連忙擺手:“不用不用,我正好碰到了,換了別人也會救的。”
“那可不一樣!”旁邊的村長拍了拍石壯的肩膀,又轉向二冬,笑得滿臉褶子,“小先生別客氣,今天說啥也得在村里歇歇,讓我們好好招待你。”
這時,丫丫忽然拉了拉石壯的衣角,小聲說:“咱們去把熊抬回來吧?要是晚了,說不定被別的山民撿走了。”
村長一拍大腿:“對對!還是丫丫想得周到!石壯,你帶幾個后生,去把熊抬回來,晚上咱們燉熊肉,好好謝謝小先生!”
十幾個成年男人立馬應了聲,拿起扁擔和繩子就往外走。丫丫看著二冬,眼里帶著點期待:“我帶你去后山,我知道熊在哪。”
二冬點了點頭,剛要跟著走,卻忽然愣住了——剛才光顧著救人,沒仔細看丫丫的臉。此刻雪后的陽光照在她臉上,能看清她眉眼間的輪廓:圓圓的眼睛,翹翹的鼻尖,還有嘴角邊那顆小小的痣……這不是他讀取趙姐記憶時,趙姐腦海里那個扎著羊角辮的二閨女嗎?
“二囤知道路。”二冬下意識地開口,話一出口,自己都愣了——這是趙姐記憶里,給二閨女取的小名。
丫丫也愣住了,腳步一下子停住,回頭看著二冬,眼里滿是茫然:“你……你怎么知道我以前的名字?”
周圍的男人們正忙著討論怎么抬熊,沒人注意到這兩個孩子的對話。二冬心里一動,拉著丫丫的手,往旁邊的柴房后面走——那里沒人,能好好說話。
柴房后的雪還沒化,堆在墻角,透著股寒氣。二冬蹲下來,看著丫丫的眼睛,輕聲說:“你娘趙氏,是不是一直在找你和你姐姐?我認識她,她是我從人牙子手里買回來的而且是死契,黑山西村的趙姐。你有個姐姐,叫大囤,對不對?”
他的話像顆石子,砸在丫丫的心里。丫丫的眼睛一下子就紅了,眼淚“吧嗒吧嗒”掉在雪地上:“你……你認識我娘?我娘她……她怎么也被賣了啊,她還好嗎?”她現在也是奴籍了!丫丫哭了起來……
丫丫別哭了,“她很好,就是一直在想你們。”二冬摸了摸她的頭,聲音放得更輕,“你爹是不是在戰場上戰死了?后來你和你姐姐被賣了,你姐姐十歲被賣,你六歲被賣,最后你娘也被你奶奶賣了,對不對?”
這些藏在心里最深處的事,被二冬一字一句說出來,丫丫再也忍不住,蹲在雪地里,抱著膝蓋哭了起來,肩膀一抽一抽的:“是……是這樣……我想娘……我想姐姐……”我娘被賣我……不知道……那應該是……把……我倆賣了……又把我娘賣了……
“別哭了。”二冬遞過一塊干凈的布條,“我問你這些,是想救你回家,還想找到你姐姐。你得跟我說清楚,到底是怎么回事,好嗎?”
丫丫接過布條,擦了擦眼淚,抽噎著點頭:“嗯……我不哭了……我跟你說。”她抬起頭,眼里還帶著淚,卻看得很認真,“我是被石頭他爹買回來做童養媳的,今年八歲了,石頭哥九歲。我姐姐……我知道她在什么地方。她被一個穿得花枝招展的太太買走了,那個太太說,我姐姐水靈靈的,以后肯定很多人喜歡,說不定還能當‘頭牌丫頭’呢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