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特揣著剛從鎮(zhèn)上糧鋪換來的兩匹粗布和一壇粟米酒,踩著晨露往村長家去。青石路沾著夜霧,鞋尖濕了半截,他卻走得穩(wěn)當(dāng)——后山那片荒山,是家里煤窯的根,得攥在自己手里才安心。
剛到村長家院外,就聽見院里傳來“哐當(dāng)”聲,是村長爺爺正用青銅鋤鑿著一塊頑石。五特放緩腳步,隔著柴門喊:“村長爺爺,俺是二冬。”
院里的動靜停了,村長撩著粗布褂子走出來,看見五特手里的東西,眉頭先皺了:“你這孩子,又帶東西來干啥?上次給你嬸子的麥芽糖,丫兒到現(xiàn)在還念叨呢。”他伸手拉開柴門,青銅門環(huán)磨出了包漿,“進(jìn)來坐,灶上煮著粟米粥,剛滾。”
五特跟著進(jìn)院,院里擺著幾樣木工活計:半成型的榆木犁、磨得發(fā)亮的青銅錛子,墻角還堆著捆曬干的茅草——都是村里人家常用的物件。村長把他按在石凳上,轉(zhuǎn)身從陶甕里舀出兩碗粥,粗瓷碗沿缺了個小口,卻洗得干干凈凈。
“喝,放了點棗干,甜滋滋的。”村長看著五特小口喝粥,忽然嘆道,“你爹娘走得早,可你這孩子,比村里大孩子還懂事。前陣子聽說你帶著石頭他們挖山,是想種點啥?”
五特放下碗,指尖在碗沿蹭了蹭,抬頭看著村長:“爺爺,俺不是想種地。俺想把后山那片荒山買下來,俺有用。”
村長手里的粥碗頓了頓,粥汁濺出幾滴在粗布褲上,他卻沒顧上擦:“后山?那破山有啥用?石頭比土多,草都長不齊,刮大風(fēng)時能把石頭吹得滾下來,村里沒人愿意要。你買它干啥?”
“俺想在山上采點石頭賣。”五特說得認(rèn)真,眼神沒晃一下——煤的事不能說,說了輕則被人搶去,重則招來麻煩,“那山上的石頭看著黑,鎮(zhèn)上有匠人說能做硯臺,俺想挖來試試。”
村長盯著五特看了半晌,這孩子雖小,卻從不說空話。上次他說皮貨能賣錢,果然換了銀子;說挖石頭能燒火(五特只敢含糊提一句),現(xiàn)在家里煙囪天天冒炊煙。他摸了摸下巴上花白的胡子,忽然笑了:“你這孩子,鬼主意多。既然你有用,爺爺不攔你。只是那山是村集體的,得去衙門辦契書,還得交些銅子兒——你手里的銀子夠嗎?”
五特心里一松,從懷里摸出個布包,里面是十兩銀子,用麻繩纏得緊實:“俺夠,上次賣皮貨的銀子還剩不少。爺爺,您能陪俺去趟衙門嗎?俺怕俺說不清。”
村長把碗往石桌上一放,起身就往屋里走:“走!現(xiàn)在就去。你嬸子昨天剛給俺縫了件新褂子,正好穿上。”他從屋里出來時,換了件藏青色粗布褂,領(lǐng)口漿得挺括,手里還攥著個布口袋,“里面是村里的地契副本,得帶著給縣丞看。”
兩人沿著官道往縣城走,村長走得慢,五特就故意放慢腳步,時不時扶他一把。路過河邊時,看見幾個村婦在洗衣裳,看見他們就喊:“村長,帶著二冬干啥去啊?”
村長揮揮手:“陪這孩子去衙門辦點事,買塊荒山。”
村婦們都笑了:“那破山有啥買頭?二冬這孩子真是實誠。”
五特沒說話,只是牽著村長的衣角,腳步更穩(wěn)了。他知道,等以后煤賣開了,這些人就不會笑了——但現(xiàn)在,他只想安安穩(wěn)穩(wěn)把山買下來。
到縣城時,日頭已經(jīng)升到頭頂。衙門門口的石獅子沾著灰,兩個差役穿著粗布皂衣,手里拿著青銅戈,見了村長,連忙拱手:“張村長,來辦事啊?”
“是啊,陪村里孩子來辦地契,買后山的荒山。”村長說著,從布口袋里摸出兩個銅板,塞給差役,“麻煩通傳一聲,縣丞大人在嗎?”
差役收了銅板,笑著往里喊:“縣丞大人,張村長求見!”
沒過一會兒,一個穿著深灰色長衫的人走出來,面白無須,手里拿著個竹簡,正是縣丞。他看見村長,拱手道:“張村長,今日來是為了何事?”
村長把五特往前推了推:“回大人,這是我們村的孩子,叫二冬。他想把村里后山的荒山買下來,特來辦契書。”
縣丞低頭看向五特,這孩子才到他腰際,卻站得筆直,眼神不怯生。他把竹簡卷起來,問道:“你叫二冬?為何要買后山的荒山?那山貧瘠,怕是沒什么用處。”
“回大人,小人想在山上采石頭賣。”五特學(xué)著村長的樣子拱手,聲音雖小卻清晰,“鎮(zhèn)上的匠人說那山上的黑石能做器物,小人想試試,也能給家里掙點嚼用。”
縣丞點點頭,轉(zhuǎn)身往衙門里走:“進(jìn)來吧,辦契書要走流程。”
衙門里的大堂不大,地上鋪著青石板,正中間擺著張案幾,上面放著筆墨紙硯——墨是松煙墨,紙是粗糙的麻紙,筆桿是竹制的。縣丞讓差役取來三份空白契書,又拿出村里的地冊,竹簡上刻著密密麻麻的字。
“先查地冊。”縣丞用青銅刀刮了刮竹簡上的灰,指著其中一行字,“后山荒地,東至歪脖樹,西至河溝,南至村路,北至石崖,面積約五十畝,屬村集體所有,無主。”他抬頭看向村長,“張村長,村里可有人反對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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村長連忙點頭:“沒有沒有,那山?jīng)]人要,村里老少都同意賣給二冬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