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群立刻動了起來,像解凍的溪流般活絡。漢子們兩兩一組,找了堅韌的青藤,把圓滾滾的熊尸捆在打磨光滑的青銅扁擔上——扁擔有成人胳膊粗,被熊尸壓得彎成了弓,卻沒人喊累,反而互相打趣著喊號子:“嘿喲!抬著熊,回鎮中!煮肉湯,娃不空!”七八個人抬一頭熊,腳步踩得落葉“沙沙”響;婦女們則把鹿尸塞進粗陶甕里,鹿蹄子還露在外面,她們用布條把甕口扎得緊實,背在墊了麻布的背上,懷里還抱著撿來的野山楂、山葡萄,紅的紫的掛在衣襟上;孩子們最是興奮,圍著鹿甕跑前跑后,有的還學著漢子們的樣子,用小青銅鏟鏟起地上的狼毛——狼毛是深灰色的,軟軟的像絨毛,他們小心翼翼地塞進粗布口袋里,嘰嘰喳喳地說:“要帶回家給弟弟當玩意兒,讓他也瞧瞧狼毛長啥樣!”
二冬走在隊伍最前面,手里握著那根磨得光滑的木杖——杖身是老桃木的,帶著淡淡的木香,頂端被摩挲得發亮。他時不時回頭看一眼,目光掃過每一個人的身影。隊伍剛拐過一道山彎,就見個穿補丁衣裳的小男孩,背著半只狍子——狍子比他還高些,壓得他肩膀往下沉,腳步踉蹌著,腳下一滑,眼看就要摔在碎石地上。二冬趕緊跑過去,伸手扶住他背上的陶甕,甕身還帶著狍子的體溫:“我幫你背一段。”小男孩仰起臉,臉上沾著泥印子,鼻尖凍得通紅,卻笑得露出兩顆豁牙,聲音脆生生的:“謝謝二冬哥哥!俺能行,俺要自己背回去給娘吃,娘病了,得補補身子!”
二冬沒再堅持,只是放慢了腳步,讓小男孩跟在自己身邊。隊伍順著蜿蜒的山路往回走,腳步聲、說話聲、陶甕與青銅扁擔碰撞的“叮叮”聲,混著山林里的鳥鳴,在山谷里傳得很遠。有個頭發花白的老人走在隊伍中間,手里拄著青銅拐杖,拐杖頭敲著地面“篤篤”響,嘴里哼著老調子——調子慢悠悠的,像山間的溪流,卻透著股說不出的歡喜,引得旁邊的人也跟著輕輕哼唱。
而柳鎮鎮衙里,亭長蘇文正坐在石桌前,手里捏著半塊干硬的粟米餅——餅上還沾著幾粒砂,咬下去能硌得牙酸,他卻怎么也咽不下去。周老栓站在旁邊,手里攥著塊破布,臉上帶著急色,又不敢大聲說話,只能壓低聲音:“亭長,方才趙大叔讓人捎信來,說二冬那娃娃真帶著人上山打獵了,還讓咱們多燒幾鍋水——您說,這娃娃能弄來肉嗎?咱們灶上的粟米,可就夠熬兩頓稀粥了。”
蘇文嘆了口氣,把粟米餅放在石桌上,餅渣掉了一地,像撒了把碎渣子。他今年剛過四十,頭發卻已經白了大半,鬢角的白發沾著灰塵,眼下的青黑重得像涂了墨,連眼角的皺紋里都藏著愁緒:“老栓,你我在柳鎮待了這么多年,哪年荒年不是靠挖野菜、啃樹皮熬過來的?山里的野獸精著呢,獵戶們帶著弓箭都打不著幾只兔子,哪輪得到一個十歲的娃娃?”他頓了頓,目光落在院角那幾口青銅鍋上——鍋里的水已經開了,冒著裊裊白氣,氤氳了半院子,“罷了,水都燒了,就等著吧——就算只有幾只兔子,也能給孩子們墊墊肚子,總比喝稀粥強。”
正說著,就聽見鎮口傳來一陣喧嘩聲——起初還模糊,像遠處的風聲,漸漸地越來越響,夾雜著人們的大笑聲、呼喊聲,震得窗欞都“嗡嗡”響,連石桌上的青銅茶杯都跟著輕輕晃動。蘇文猛地站起來,手里的青銅茶杯“哐當”一聲掉在地上,摔成了兩半,茶水濺濕了他的粗布袍角:“怎么回事?難道是流民闖進鎮了?快拿兵器!”
周老栓也慌了,手忙腳亂地想去拿墻角的青銅戈,卻被蘇文一把拉住:“先去瞧瞧!別驚動了百姓!”兩人跌跌撞撞地跑出鎮衙,剛到門口,就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——只見鎮口的黃土大路上,黑壓壓的人群正往鎮里走,打頭的是個瘦小的身影,穿著洗得發白的粗布衣,手里握著根木杖,不是二冬是誰?而跟著他的人們,肩上扛著、背上背著、手里提著,全是獵物——有毛茸茸的狼尸,狼嘴還微微張著,露出尖利的牙;有壯實的熊尸,黑毛油亮,看著就沉甸甸的;還有鹿和狍子,陶甕里塞得滿滿當當,連甕沿都掛著帶血的獸皮,風一吹,帶著淡淡的血腥味,卻讓人心頭發熱。
周老栓張大了嘴巴,半天說不出話來,只是指著人群,手指抖個不停,嘴里喃喃著:“我的媽呀……還真是肉啊……這么多……這得夠咱們吃多久啊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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蘇文也愣住了,眼睛瞪得圓圓的,看著那些獵物從眼前經過——漢子們扛著的狼尸,比半大的孩子還高;婦女們背上的鹿甕,壓得她們腰都彎了,卻笑得眉眼彎彎。他心里像翻江倒海似的,又酸又熱,眼淚差點涌上來。有個漢子扛著青銅扁擔,上面捆著一頭狼,路過他身邊時,還笑著喊:“亭長!您瞧這狼,肉嫩著呢,夠咱們煮一大鍋肉湯,再烙幾張餅,美得很!”
就在這時,一個扎著羊角辮的小女孩從人群里跑出來——她穿著紅布小襖,襖角磨破了邊,手里拎著個小青銅筐,筐里裝著幾只野鳥,鳥羽還帶著光澤。她跑到蘇文面前,仰起臉,小臉蛋紅撲撲的,喘著氣,聲音像小鈴鐺:“亭長叔叔!我們獵到獵物了!好多好多,能讓大家吃個飽!”
蘇文蹲下來,膝蓋碰到地上的碎石,疼得他皺了皺眉,聲音卻有些發顫:“娃娃,你說說,都有啥啊?”
小女孩掰著胖乎乎的手指頭,認真地數著,指尖還沾著點獸血:“有186頭鹿,856匹狼,五只熊——熊可大了,好幾個人才抬得動!還有三頭老虎,六只鷹!還有好多長得像狼的,趙大叔說那是豺,讓我加到狼里一起數啦!”她說著,從筐里拿出一只野鳥,鳥還帶著溫熱的體溫,她遞到蘇文面前:“亭長叔叔,這是我撿的,給你吃,野鳥的肉可香了!”
蘇文看著小女孩手里的野鳥,又看了看那些源源不斷走進鎮里的獵物——漢子們扛著獵物,腳步輕快;婦女們背著陶甕,嘴里哼著歌;孩子們圍著獵物跑跳,笑聲清脆。眼淚突然就掉了下來,砸在地上的黃土里,暈開一小片濕痕。他抬手抹了把臉,卻越抹越多,哽咽著說:“好好好……太好了……柳鎮有救了……咱們有救了……”他頓了頓,抓住小女孩的手,手心里全是汗,急切地問,“娃娃,這些都是誰獵到的啊?我們得好好謝謝他,給他磕幾個頭都行!”
小女孩指著不遠處的二冬,眼睛亮晶晶的,像落了星星:“是二冬哥哥!都是二冬哥哥打死的!他可厲害了,飛刀飛得可準了,一下子就把狼和老虎都打死了,那些野獸都不敢靠近他!”
蘇文順著小女孩指的方向看去,只見二冬正站在鎮口的老槐樹下——老槐樹的枝椏光禿禿的,卻透著股韌勁。二冬正幫一個老人把陶甕從背上卸下來,他踮著腳,胳膊用力,額頭上沁出了細汗,粗布衣的袖口挽起來,露出細細的胳膊,卻穩穩地托住了陶甕。蘇文趕緊站起來,快步往二冬走去,腳步有些踉蹌,周老栓也趕緊跟在后面,嘴里還念叨著:“這娃娃,真是個神仙下凡啊……”
走到二冬面前,蘇文看著眼前這個瘦小的孩子——穿著洗得發白的粗布衣,褲腳沾著泥和血,褲腿還短了一截,露出腳踝上的劃傷;手里還握著那根不起眼的木杖,杖身沾著泥土和草屑,卻像握著一把神兵利器。他突然“撲通”一聲跪了下來,膝蓋砸在地上,疼得他倒吸一口涼氣,卻不管不顧地雙手抱拳,聲音哽咽得不成樣子:“我是柳鎮亭長蘇文,多謝二冬小先生救我們柳鎮百姓!大恩大德,我們永世不忘,以后您就是柳鎮的恩人!”
二冬嚇了一跳,趕緊伸手去扶他,手指碰到蘇文的胳膊,能摸到他粗布袍下的骨頭:“亭長,您快起來!我就是個普通娃娃,沒有功名,您這樣給我跪下,我可是有罪的!”他使勁拽著蘇文的胳膊,臉都憋紅了,額頭上的汗順著臉頰往下流,“快起來,大家還等著煮肉呢,肉湯煮久了才香!”
旁邊的周老栓也趕緊幫著扶蘇文,嘴里勸著:“亭長,二冬小爺說得對,快起來,別折煞了孩子!孩子是咱們的救命恩人,可不能這樣!”
蘇文被扶起來,還是不停地抹眼淚,眼淚把臉上的灰塵沖得一道一道的。他握著二冬的手,手心里全是汗,還有常年握筆磨出的繭子:“二冬小先生,您真是柳鎮的救命恩人啊!要是沒有您,我們這些人,怕是撐不過這個月,就得餓死在這柳鎮了。”
二冬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,把手從蘇文手里抽出來,擦了擦手上的汗,指尖還帶著蘇文手心里的溫度:“亭長,您別叫我小先生,就叫我二冬吧。這些獵物也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,是大家一起抬回來的,趙大叔他們也幫了不少忙。”他指著不遠處的人群——漢子們正把熊尸往地上放,婦女們在清點陶甕,孩子們圍著獵物打鬧,“您快讓人把獵物分一分,再讓大家把青銅鍋都架起來,多煮點肉,放些鹽,讓大家吃個飽。”
蘇文這才回過神,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,趕緊對周老栓喊:“老栓!快讓人去清點獵物,把鹿和狍子按戶分給各家各戶,每戶多給些瘦肉,家里有老人孩子的再添一塊;狼和熊就留在鎮口,架起青銅鍋煮肉,煮得爛爛的!再把庫房里的鹽都拿出來,越多越好,別省著,今日就讓大家吃個痛快!”
周老栓應著跑開了,嗓門比平時大了好幾倍:“小三子!去叫衙役們過來幫忙!把鎮上所有的青銅鍋都抬到鎮口,再去柴房搬些干柴,要耐燒的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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