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五日的天剛亮,十幾匹快馬就從西鎮的城門出發,往柳鎮、河鎮的方向跑。馬背上的衙役們懷里抱著抄好的竹簡,竹簡上寫著五特總結的“天花防治法”——這是西鎮的希望,也是周邊各鎮的希望。
荻花庭站在城樓上,看著快馬消失在遠方,心里松了口氣。五特走到他身邊,手里拿著個剛做好的口罩,遞給荻花庭:“亭長,戴上吧,雖然疫情減輕了,可還是要小心。”
荻花庭接過口罩戴上,笑著說:“好,聽你的。對了,王郎中剛才找你,說想讓你給新來的郎中們再講一遍天花的治法,他們好多人都沒見過天花,怕記不住。”
“好,我這就去。”五特點點頭,轉身往醫棚走。剛走兩步,就看見一個衙役跑過來,手里拿著一封信,臉上帶著喜色:“亭長!五特小先生!上級的命令到了!說要把五特小先生的天花防治法傳遍所有城鎮,還要請五特小先生去郡城,給所有郎中講課呢!”
荻花庭接過信,看完之后,激動地抓住五特的手:“五特,你看!上級要請你去郡城講課!你的法子要傳遍所有城鎮了!以后再也不會有人因為天花死那么多人了!”
五特看著信,眼睛也亮了。他想起娘以前說的“讓天下無疫”,現在,他好像離這個目標近了一步。
“不過,我不去郡城。”五特突然說。
荻花庭愣了一下:“為什么?去郡城是好事啊,能讓更多人學會你的法子。”
“西鎮還需要我。”五特搖搖頭,“還有好多病人沒好,我得留在這,看著他們都結痂、康復。等西鎮的疫情徹底結束了,我再去郡城——到時候,我要帶著西鎮所有康復的人一起去,讓他們告訴所有人,天花是能治好的。”
荻花庭看著五特堅定的眼神,心里一陣感動。他重重點頭:“好,聽你的。咱們等西鎮的疫情徹底結束,再一起去郡城。”
這天下午,醫棚里又傳來好消息——有五十多個重患都開始結痂了,輕患也大多退了燒,能自己喝粥了。張郎中拉著五特的手,笑得眼淚都出來了:“小先生,你真是活菩薩啊!我從醫三十年,從來沒見過這么厲害的治法,以后我就跟著你學,你教我怎么認天花,怎么治天花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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西鎮的瘟疫徹底控制住那天,城隍廟的老槐樹上落了兩只麻雀。陽光透過枝葉灑下來,在地上織出細碎的光斑,醫棚里的草簾都被卷了起來,郎中們正忙著給最后幾個結痂的病人拆紗布,孩子們的笑聲從巷口傳過來——那是隔離了半個月的娃娃們,終于能跑出來放風箏了。
荻花庭站在衙署的院子里,手里捏著上級發來的文書,上面寫著“西鎮疫控有功,特召五特入郡城授官,亭長荻花庭升一級”。他剛要去找五特,就看見那個瘦小的身影從門外走進來,手里還攥著塊從山里撿的灰石頭,褲腳沾著泥。
“五特!”荻花庭迎上去,把文書遞給他,“你看,上級要召你去郡城當小官呢!這可是天大的好事,多少人求都求不來!”
五特接過文書,只掃了一眼就遞了回去,低著頭摳手里的石頭:“亭長,我不去。”
“不去?”荻花庭愣了,“為啥啊?去郡城能穿好衣裳、吃好東西,還能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的本事,以后走到哪都有人敬著你。”
“我不稀罕。”五特抬起頭,眼神亮得像山里的泉水,“我得回黑山西村,我家的老房子還空著,院里的那棵桃樹該結果了,要是再不回去澆水,果子就得落了。”他頓了頓,又補充道,“你讓人把文書改改,就說我才十歲,見了大官害怕,不敢去郡城——別說我不想當官。”
荻花庭看著他認真的樣子,心里又酸又暖。他知道五特的性子,認定的事十頭牛都拉不回來,可還是忍不住勸:“五特,這機會真的難得……你想想,去了郡城,你能把天花的法子教給更多郎中,能救更多人啊。”
“救更多人不一定非要當官。”五特坐在臺階上,把石頭放在陽光下翻來覆去地看,“我娘以前說,官場里的人都愛爭來爭去,今天搶這個位置,明天貪那個銀子,哪有心思真的救人?上次我在醫棚聽王郎中說,去年南邊鬧蝗災,當官的把朝廷發的糧都貪了,好多老百姓都餓死了——我才不要進那種地方。”
這話像塊石頭砸在荻花庭心上。他當了十年亭長,官場的黑暗比誰都清楚:上級來檢查,要湊錢送禮;攤派賦稅,要先給衙役們留一份;就連修橋鋪路的銀子,都有人敢偷偷克扣。他張了張嘴,想辯解幾句,可最終只嘆了口氣,坐在五特身邊:“你說得對……是我糊涂了,不該勸你去。”
“亭長也不是壞人。”五特看出他的失落,把手里的石頭遞給他,“你看這石頭,灰撲撲的,可里面說不定藏著亮閃閃的東西呢——就像亭長,雖然在官場里,可還是想著老百姓。”
荻花庭接過石頭,摸了摸上面的紋路,突然笑了:“你這娃娃,嘴倒甜。那你說,我該怎么謝你?西鎮這十五萬人的命,都是你救的,我總不能讓你空著手回村。”
五特歪著頭想了想,眼睛突然亮了:“那亭長陪我去西鎮外圍的山里轉轉唄?我喜歡撿石頭,要是能找到一座全是石頭的荒山,你把山送給我就行——要是官府不讓送,我買也可以,我攢了點銀子。”
“要荒山干啥?”荻花庭納悶了,“那些山都是禿的,連草都長不好,既不能種莊稼,也不能養牲口,要它有啥用?”
“這是秘密。”五特把手指放在嘴邊,做了個“噓”的手勢,“亭長別問了,反正我有用。要是實在不能送,那就算了,我再自己找。”
“送!咋不能送!”荻花庭拍了拍大腿,“那些荒山都是官府的,本來就沒人要,你想要,我明天就讓人去辦文書,把山給你劃過來——別說一座,你要是喜歡,三座都給你!”
五特眼睛一下子亮了,蹦起來抓住他的胳膊:“真的?那太好了!謝謝亭長!”
看著他雀躍的樣子,荻花庭心里的石頭徹底落了。他想著,不就是幾座荒山嗎?比起五特救的命,這點東西算得了什么。
第二天一早,衙署的衙役們就準備好了轎子。孫老三帶著四個力氣大的衙役抬轎,張郎中也跟著,說是山里可能有草藥,順便采點。荻花庭本來想讓五特坐轎,可五特偏要自己走,說坐轎看不清路邊的石頭,最后只好讓轎夫們抬著空轎跟著,幾個人沿著西鎮外圍的山路慢慢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