歸鄉與新程
夕陽像是被打翻的顏料盤,濃烈的橙紅色肆意傾灑在剛剛竣工的山道上,將路面的碎石都染成了溫暖的金紅色。五特站在路旁,腳下的土地還帶著白日里被陽光烘烤過的余溫,鞋底碾過碎石的觸感清晰而真實。他目光順著蜿蜒的山路望向遠方,直到山路隱入黛色的山林,臉上欣慰的笑容里藏著幾分不易察覺的疲憊——眼角的細紋里還沾著未洗去的塵土,下巴上冒出的胡茬也透著幾分風塵仆仆。
這條路,凝聚了太多人的心血。從規劃路線時帶著測繪工具翻山越嶺,對山川地勢反復勘察標記;到施工時遭遇巖壁堅硬、人手不足的難題,每一個環節都像是一場硬仗。眾人在荒山中開山辟路,用簡陋的青銅鑿子一點點鑿開堅硬的巖石,虎口震得發麻也不肯停手;累了就靠在石頭上歇一會兒,餓了就啃幾口干糧配著山泉水下肚。五特還記得上個月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,瓢潑大雨順著山坡傾瀉而下,剛修好的路基被沖開一道缺口,泥漿混著碎石不斷往下滑。他帶著眾人披著蓑衣、頂著雨棚,跪在泥水里用草繩捆扎柴薪、填堵缺口,直到天快亮才保住這段路。如今,這條承載著無數人期望的路終于修成了,他抬手摸了摸身旁平整的路面,心中滿是沉甸甸的成就感。
他轉過身,看著身旁的大黑和禾滿倉。大黑手里還攥著半截沒吃完的麥餅,禾滿倉則背著一個裝著工具的藤筐,兩人臉上都帶著和他一樣的疲憊,卻也同樣難掩興奮。五特聲音里帶著幾分沙啞,卻透著不容置疑的堅定:“大黑,別忘了帶你們部落的人把山洞寬度再加寬些,至少要能容兩輛馬車并排過。砸下來的石頭別浪費,正好用來修部落里的路,既平整又結實,下雨天也不怕泥濘。還有黑風部落制作陶瓷瓶、陶瓷碗等等,你也得嚴把關,頁可以制作一些新樣式。”說罷,他拍了拍大黑厚實的肩膀,指尖觸到對方磨得發亮的粗布衣衫。
大黑黝黑的臉上露出質樸的笑容,連忙點頭,眼里滿是干勁,攥著麥餅的手不自覺地收緊:“放心吧首領!我明天一早就組織人手干,把部落里力氣大的都叫上,保證把山洞擴得寬寬敞敞,路修得平平整整!您下次回來,保準能坐著馬車直接穿過去!”他邊說邊用手比劃著山洞拓寬后的樣子,仿佛已經看到了車馬往來的熱鬧景象。
“對了首領,”大黑突然想起什么,撓了撓頭補充道,“山洞里有些地方滲水,要不要順帶把排水的溝也挖了?省得以后下雨積水流不出去,影響走路。”
五特眼前一亮,贊許地拍了拍他的胳膊:“想得周到!就按你說的辦,挖兩條淺溝順著洞口方向,再鋪些碎石濾水,這樣就穩妥了。”
解決完山洞的事,五特又轉向禾滿倉,語氣輕快了些:“禾叔叔,咱們這條路也算是通了。等我回黑山西村和家人見見面,歇上一晚,咱們就出發去下一段路。沿路上再仔細看看,哪里的路坡度太陡需要削平,哪里的彎道太急得拓寬。還有咱們之前建的路面防水槽和地下河口,得在旁邊修個半人高的小房子遮擋一下,蓋上茅草頂,別掉進野兔、山鼠這些小動物,污染了水源可就麻煩了。”
他頓了頓,回想起之前勘察時的情景,又補充道:“之前我去看過,防水槽那頭地勢低,地下河口的井口又沒遮擋,上次還看見一只山雞掉進去,費了好大勁才撈上來。這次修房子的時候,記得在井口周圍圍上木柵欄,留個能掀開的蓋子,方便以后清理。”
“好嘞!”禾滿倉應得干脆,臉上滿是期待,他激動地搓著手,藤筐里的工具都跟著輕輕晃動:“早就想跟著你好好干一番事了!之前修這段路我就覺得過癮,這次能跟著你走更遠的地方,看看別的村落,總算能啟程了!”
“您放心,路上的事有我呢,”禾滿倉又拍著胸脯補充,“我早年走南闖北認路,哪里有河、哪里有山都門清,保管不繞遠路!”
五特笑著點頭,看著兩人干勁十足的樣子,心里也越發踏實。他深吸一口氣,朝著身后的眾人高聲喊道:“大家都帶上青銅工具,把東西收拾利索!咱們先去黑山西村歇歇腳,看看家里人,明天再接著干!”聲音在山谷間回蕩,驚起了枝頭幾只棲息的飛鳥,撲棱著翅膀飛向遠方。
“好嘞!”“去黑山西村咯!”眾人紛紛應和,扛起靠在路邊的青銅鑿子、鋤頭,三三兩兩地跟在五特身后,朝著黑山西村的方向走去。隊伍里,一個年輕小伙湊到大黑身邊,壓低聲音問:“首領說的黑山西村,是不是有好多好吃的?我聽人說,首領老家的饅頭又大又軟,比咱們帶的干糧好吃多了!”
大黑咧嘴一笑,拍了他一下:“少惦記吃的!先把活干好,到了村里讓你吃個夠!不過可別偷懶,首領家里的人都勤快著呢,你要是懶懶散散,小心被笑話!”
小伙連忙點頭,又忍不住好奇地問:“那首領家里有小孩嗎?我還沒見過城里的小孩呢,是不是都穿得干干凈凈的?”
一旁的禾滿倉聽見了,笑著插話:“何止有小孩,還有個機靈的小姑娘,上次首領提起,說比小子們還能干呢!到了村里你們就知道了。”
一路上,微風輕柔地拂過臉頰,帶著山林間特有的草木清香,混著泥土的氣息,讓人神清氣爽。路邊不知名的野花肆意綻放,黃的、紫的、粉的,五彩斑斕地鋪在草叢里,為這趟歸鄉之路增添了幾分生機。大家的腳步都格外輕快,時不時有人低聲交談,分享著對黑山西村的期待和對未來的憧憬,連空氣里都透著一股輕松的暖意。
走了約莫半個時辰,遠處的地平線上,黑山西村那熟悉的輪廓終于出現在眼前。村口的老槐樹依舊枝繁葉茂,粗壯的枝干向四周伸展,像是一位忠誠的守望者,靜靜守護著這個依山而建的小村落。屋頂的茅草在夕陽下泛著柔和的光澤,裊裊炊煙從煙囪里升起,慢悠悠地飄向天空。
五特的心跳不由得加快,像是有只小鹿在胸口亂撞。離家將近三年,母親織的粗布衣衫、妹妹三冬清脆的笑聲、石頭哥爽朗的吆喝,那些日思夜想的親人和朋友的面容,在他腦海中不斷浮現。他不自覺地加快了腳步,腳下的碎石被踩得“咯吱”響,恨不得立刻飛到家人身邊。
“首領,你看,那是不是村口的石頭哥?”隊伍里有人指著前方喊道。
五特順著手指的方向看去,只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正扛著一捆柴火往村里走——正是石頭哥!他比以前壯實了不少,肩膀更寬了,身上的粗布短褂被汗水浸濕,緊緊貼在后背,卻依舊走得穩健。五特的眼眶瞬間熱了,揚聲喊道:“石頭哥!”
剛走到村口古樹附近,就見個熟悉身影在道上挪著——是石頭哥。他可比去年冬天看著壯實多了,肩頭寬了一圈,身上那件洗得發白的粗布短褂被汗浸得透濕,緊緊貼在后背上,勾勒出一塊塊繃得緊實的肌肉線條,后頸的汗珠順著脊梁骨往下滾,在布面上洇出一道深色水痕。
他左肩扛著一捆半人高的柴火,柴枝上還沾著新鮮的泥土和松針,右手攥著根粗麻繩死死勒住柴捆,指節都泛了白,每走一步,腳下的土路都被踩出個淺坑。聽見身后腳步聲,他下意識回頭,看見五特一行人,先是眼睛瞪得溜圓,肩上的柴火“嘩啦”往下滑了半截,他慌忙用胳膊肘死死頂住,嘴里“哎”了一聲,隨即看清領頭的是五特,臉上瞬間爆發出驚喜的笑,嘴角咧到耳根,連眼角的皺紋都擠在了一起。
“哐當”一聲,他干脆把柴火扔在路邊,柴枝散了幾根也顧不上撿,大步流星沖過來,聲音因為激動發著顫,還帶著點哽咽:“二冬!你小子可算回來了!我還以為你今年又不回了呢!”說著,眼眶就紅了,抬手蹭了蹭,卻把臉上的泥灰蹭得更花。
“石頭哥!”五特快步迎上去,兩雙手緊緊握在一起,緊接著就被石頭哥拽進懷里。石頭哥的胳膊像鐵箍似的箍著他,力道大得讓他差點喘不過氣,粗糲的手掌在他后背上狠狠拍了兩下,“啪”的一聲響。
“你小子,咋瘦了?城里日子不好過?”石頭哥松開他,捧著他的臉左右打量,指腹蹭過他眼下的細紋,語氣里滿是心疼,“去年打電話不還說胖了嗎,騙哥呢?”
五特笑著抹了把臉,把石頭哥沾著柴屑的手撥下來:“哪能啊,城里伙食好著呢,是最近忙,沒休息好。倒是你,哥,這身子板越來越結實了,扛這么大一捆柴火跟玩似的。”
“嗨,天天上山砍柴火、下地干活,能不結實?”石頭哥撓撓頭,嘿嘿笑起來,指了指路邊的柴火,“剛從后坡砍的,松木,耐燒!走,回家!你嫂子早上還念叨你呢,說要是你回來了,就把腌的臘肉蒸上!”
他說著,就去拎五特的行李,五特連忙攔著:“我自己來,哥,你先把柴火裝上,別弄濕了。”
“不急!”石頭哥一把推開他的手,扛起行李就往村里走,腳步輕快得不像剛扛過柴火,“柴火擱這兒沒事,先回家!讓你嫂子趕緊做菜,咱哥倆今晚喝兩盅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