進了城,永寧城的破敗比五特想象中更甚。坑洼的路面積著污水,散發著酸腐味;土坯房的茅草屋頂搖搖欲墜,幾位衣衫襤褸的老人蜷縮在墻角,眼神麻木。最扎眼的是南街的糧鋪,門板上貼著“糧價面議”的紙條,幾個百姓攥著皺巴巴的銅錢在門口徘徊,最終還是嘆著氣離開。孨唔臉上有些尷尬,五特卻目光一凜:“城主大人,整治永寧城,得先從糧價開始。”
到了城主府,下人端上熱茶。孨唔迫不及待地問:“五特大人,您帶來的技術和手藝,還有這糧價問題,都有辦法解決?”
五特放下茶盞,指尖在桌面輕輕點了點,開始細說計劃:“第一步,先平抑糧價。我在滅寧寨繳獲的糧食,先拿出一半分給百姓應急,另一半低價供應給糧鋪,限定售價,敢哄抬價格的,直接封鋪。同時組織人手去城外開墾荒地,用曲轅犁深耕,保證秋收能有收成。”
孨唔眼睛一亮——這辦法既解了燃眉之急,又斷了糧商的財路,百姓們肯定愿意配合。
“第二步,開發資源與發展手藝。城外山上的赤鐵礦可煉造農具兵器,野果能做糕點罐頭,這些都是獨一份的營生。我帶來的曲轅犁、桑皮紙圖紙,正好讓黑山西村鐵匠鋪的人來教,骨玲和阿果她們現在就在鐵匠鋪管著技術,經驗豐富。”五特頓了頓,想起鐵匠鋪里火星四濺的場景,“桑皮紙能防潮存糧,曲轅犁能提高畝產,學會了這些,百姓們的日子就有了底氣。”
“第三步,修路建水利與整飭城容。路通了,貨物才能運出去;挖好防水溝和地窖,災年也能安穩度日。組織百姓打掃街道、修補房屋,參與的人一天給十文錢工錢,男女老少都算。”
孨唔聽得連連點頭,對五特的敬佩又深了幾分。他端起茶盞,看似隨意地問:“五特大人今年貴庚?家中可有親人?”
五特握著茶盞的手指微微一頓,目光飄向窗外,像是看到了黑山西村——女兒思淼,妻子虎巖兒在一旁笑著。虎巖兒是黑山城城主的女兒,性子爽朗利落,掄起斧頭模樣比漢子還帶勁,每次自己去黑山西村,岳父虎濤,聊些治城安邦的門道。
他收回目光,輕聲道:“回城主大人,在下今年十七,家中已有妻室,是黑山城城主之女虎巖兒。女兒思淼現在四歲,還有五位未過門的未婚妻。”
這話一出,廳里空氣瞬間凝滯。孨唔端著茶盞的手一頓,茶水險些灑出來。五特卻未察覺,繼續說道:“骨玲和阿果現在在黑山西村的鐵匠鋪管著技術,骨玲是孤兒,一手打鐵手藝精湛;阿果、大囤、二囤也在鐵匠鋪幫忙,姐妹倆農活好,還會做吃食。還有林丫,她在照顧親妹妹三冬的丫鬟,心思細,做事妥帖,我們約定明年秋收后一起完婚。”
孨寧寧手里的茶杯“哐當”一聲撞在茶托上,她猛地抬起頭,眼里的水光幾乎要溢出來。原來他身邊已經有這么多厲害的人了,有城主之女的妻子,有管鐵匠鋪技術的、擅農活的未婚妻,還有細心的林丫,自己……好像什么都幫不上。她低下頭,死死咬著嘴唇,不讓眼淚掉下來。
孨唔也徹底愣住了,過了好半天才勉強擠出笑容:“原……原來五特大人身邊已有這么多賢內助,是我唐突了。”心里卻暗自咋舌:這少年年紀不大,身邊的人要么身份尊貴,要么身懷絕技,看來自己女兒的心思,怕是要落空了。
就在這時,下人匆匆跑進來:“城主大人,府門外擠滿了百姓,都來報名打掃街道,還有糧鋪的老板也來問低價供糧的事!”
孨唔和五特對視一眼,都笑了起來,剛才的尷尬瞬間被這熱鬧的消息沖散。三人走出府門,百姓們的歡呼聲撲面而來。孨唔高聲喊道:“鄉親們,五特大人給大家帶來了活路!好好干活,工錢一文不少!糧價也會降下來,大家都能買得起糧食!”
“謝謝城主!謝謝五特大人!”百姓們激動地歡呼,紛紛擠到登記桌前。
五特看著眼前熱鬧的景象,突然感覺有人拉了拉自己的衣袖。低頭一看,是孨寧寧,她仰著小臉,眼里閃著水光,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:“五特,她們……她們都很厲害吧?”
五特點點頭“嗯,她們都很能干,黑順城和黑山西村的好多活計都離不開她們。”
孨寧寧吸了吸鼻子,強擠出一個笑容:“那真好。以后……以后我也能幫上忙的,我學東西很快,桑皮紙、曲轅犁,還有糧鋪的管理,我都能學。”
五特看著她泛紅的眼眶和倔強的模樣,心里微微一軟,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:“好啊,有你幫忙,永寧城肯定能更快變好。等以后回黑山西村我介紹給你認識……
孨寧寧聽了心里雖然還是有些失落,但看著五特真誠的眼神,還是用力點了點頭,眼淚終于還是掉了下來,不過這次,是帶著希望的眼淚。
陽光灑在兩人身上,也灑在百姓們充滿希望的臉上。五特知道,改造永寧城的路不好走,但有孨唔的支持,有百姓的干勁,還有身邊這個帶著哭腔卻依舊笑著的姑娘,一切都會好起來的。而他心里那處因提及家人而柔軟的地方,也悄悄為孨寧寧騰出了一個位置——不是夫妻,卻勝似親人,是并肩作戰的伙伴,是彼此牽掛的家人。
永寧沸騰
城主府門前的空地上,人頭攢動得像黑順城趕集的日子。五特站在臺階上,身后的木牌上用炭筆寫著“招募民夫”四個大字,孨寧寧和幾個識字的書生在一旁登記名字。百姓們擠在臺前,個個眼里都閃著光——十文錢的工錢,還管兩頓飯,這在以前想都不敢想。
“五特大人,我報名!我能扛石頭!”一個光著膀子的壯漢擠到前面,胳膊上的肌肉疙瘩鼓得像小山,“以前在黑盛城修過路,知道怎么填坑!”
“我也來!我會打鐵,雖然沒見過您說的鐵器,但青銅活兒我熟!”一個滿臉煤灰的中年漢子舉著手喊,手里還攥著一把磨得發亮的青銅小錘。
“還有我!我能開墾田地,家里的老犁雖然不好使,但我力氣大!”一個皮膚黝黑的婦人也擠了進來,身后還跟著兩個半大的孩子,“孩子們也能幫忙拾柴、打水!”
五特看著眼前黑壓壓的人群,心里熱乎得像揣了個火爐。他抬手往下壓了壓,喧鬧的人群瞬間安靜下來:“鄉親們,想有吃有喝有奔頭,咱得一步一步來!”他的聲音不大,卻像帶著穿透力,每個字都砸在百姓心里,“第一件事,修路!路平了,糧食、鐵器才能運進來,咱們的東西才能運出去,干活也省力氣!”
人群里響起一陣附和聲,有人忍不住喊:“五特大人說得對!去年冬天運糧,馬車陷在泥里,三個人都推不動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