院門外的喧鬧聲蓋過灶房熬藥的咕嘟聲,五特攪動著陶鍋里的草藥,藥香混著血腥氣飄散,三冬攥著他的衣角,眼睛直瞟院門——村民議論里的“衙門”“賞銀”,讓他又緊張又好奇。
“二冬,俺去報信!”院外傳來王二的喊聲,他撩著衣角往村外跑,村民在后頭追著喊:“跟官差說清,是二冬弄死的老虎!”
“哥,官差會不會很兇?”三冬往五特身邊縮,奴隸主的兇模樣還刻在心里。五特擦了擦手摸他的頭:“不兇,是來送賞銀的。領了錢給你做紅布褂,給石頭哥買補藥。”
里屋突然傳來石頭哥的聲音:“是王二去報信了?”五特和三冬跑進去,石頭哥靠在炕頭,臉色稍緩但嘴唇泛紫,他抓住五特的手腕,眼神認真:“官差來了別慌,賞銀是你的,有俺在。”
院外村民還在熱鬧議論,有人說要給老虎搭棚,有人說要擺酒慶祝,說起張老栓時聲音卻低了——要是老人還在,定會笑著給三冬塞野山楂。三冬湊到炕邊小聲問:“石頭哥,張爺爺知道老虎死了,會高興嗎?”石頭哥摸他的頭,眼眶發紅:“會的,以后咱給張奶奶送糧食。”
五特走到院門口,看著村民用樹枝給老虎搭棚。斑斕的虎尸占了大半院子,琥珀色的眼睛早已閉上。李嬸走過來,用布擦去他臉上的血漬:“二冬,你是咱村的小英雄!等領了賞銀,俺給你倆做新布鞋。”五特指了指角落的獨輪車:“靠運氣和木炭,老虎怕火。”
馬蹄聲突然由遠及近,夾雜著官差的吆喝。村民紛紛退開,五特握緊三冬的手。五個官差騎馬而來,為首的捕頭翻身下馬,打量著五特——這孩子瘦小稚嫩,怎么看都不像能打虎的人。他皺眉問:“是你弄死的老虎?”
“是俺。”五特把三冬護在身后,聲音輕卻穩,“老虎吃了人,還叼雞。俺去后山給石頭哥挖草藥,遇上了就把它弄死了。”捕頭蹲身查看虎尸,摸了摸腹部的銳器傷口和瞎掉的眼睛,又看了看獨輪車里的木炭灰,起身嘆道:“小小年紀,又勇又細。這老虎傷了獵戶、害了人命,官府追了三天。”他對五特說:“賞銀百兩,跟俺去衙門錄口供。”
“能等石頭哥喝了藥再去嗎?”五特指了指里屋,“他被蛇咬了,藥剛熬好。”捕頭心軟點頭:“給你半個時辰。”
五特跑進灶房,把草藥倒進陶碗,吹涼后端進里屋。石頭哥要自己喝,五特卻堅持喂他:“藥燙,慢點咽。”三冬剝開皺巴巴的糖遞過去:“石頭哥,藥苦,喝完吃糖。”石頭哥含著糖,眼眶發熱:“去衙門別慌,領了賞銀先做新衣裳,剩下的存著蓋瓦房。”
走出里屋,李嬸遞來布包,里面是雙新襪子,她蹲下來幫五特換上:“三冬俺幫你帶著,放心去。”五特摸了摸三冬的頭:“哥很快回來。”跟著捕頭往外走時,村民圍著叮囑:“別頂嘴”“拿好銀子”“早點回來慶功”。
到了衙門,五特坐在過大的椅子上,從挖草藥說起打虎經過,沒提靈智核——這是他的秘密。文書邊聽邊寫,偶爾提問,五特都條理清晰地回答。捕頭看了口供,轉身取來木盒:“這里面是百兩銀子,你點點。”五特掀開盒子,十錠銀子閃著銀光,他搖搖頭:“俺信官府。”
剛走出衙門,就見村里的人跑來接他:“石頭哥怕你拿不動銀子,讓俺來的。他好多了,能下地走了。”五特連忙問:“三冬呢?”“在家哭了兩回,非得讓我們找你。”
回到村口,三冬一頭扎進五特懷里:“哥,你咋才回來!”村民跟著他們回家,院里已擺好桌子,野兔肉冒著熱氣,都是鄉親們帶來的。石頭哥坐在椅子上,連忙起身:“二冬,沒事吧?銀子拿到了?”
村民湊過來看銀子,紛紛驚嘆。五特拿出一錠銀子遞給李嬸:“謝謝您照顧他們,這銀子您拿著。”李嬸推辭不過,紅著眼圈收下。石頭哥也拿出一錠銀子,遞給王大爺:“給張奶奶買糧食和藥。”五特又分了些銀子給幫忙的鄉親,剩下的都交給石頭哥:“咱蓋瓦房、買粟米種子,一起過日子。”石頭哥接過銀子,眼眶發紅:“這是你掙的。”“俺們是一家人。”五特認真地說。
村民們坐下吃飯,官差已經拉走了虎尸。灶膛的火苗映得院里暖烘烘的,肉香混著笑聲飄得很遠。三冬把碗里最嫩的兔肉夾給五特,五特又夾回去:“你吃,長身體。”
夜色漸濃,村民散去。三冬靠在五特懷里睡著,嘴角還帶著笑。五特抱著他,石頭哥坐在旁邊,手里的銀子在月光下泛著淡光。“明天咱去鎮上找匠人定木料,再買粟米種子。”石頭哥說。五特點頭,望著月亮——好日子才剛開頭。
晨光漫過山谷時,五特被灶房的動靜吵醒。三冬還蜷在炕上,嘴角沾著口水。他輕手輕腳地下炕,看見石頭哥端著陶盆往院里走,褲腳挽到膝蓋,蛇咬的疤痕還泛粉,卻已能穩穩走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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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咋不多睡會兒?”五特想接陶盆,里面是和好的面團。“俺醒得早,給你倆烙甜餅,把王掌柜送的糖碾成粉和在面里了。”石頭哥說話時聲音亮堂,只是揉面時胳膊不太利索——被虎尾掃到的傷還沒好透。
五特去灶房添柴,火苗舔著鍋底。石頭哥搟著餅,看著五特的后腦勺——這孩子穿著李嬸做的粗布褂子,領口沒縫扣子。他想起半個月前,五特抱著銀子回來就塞給他;想起自己昏迷時,孩子跟三冬說“石頭哥會好的”;想起當奴隸時被打罵的日子,哪敢想如今能在院里烙餅,身邊有惦記自己的人。
“二冬。”石頭哥的聲音發緊,搟面杖頓了頓,“俺昨天夜里沒睡著,總想起你去后山的事。”五特添柴的手停了停:“都過去了。”“不是過去了的事。”石頭哥放下搟面杖,走到灶房門口,陽光照在他發紅的眼角:“俺是奴隸的時候,奴隸主讓俺去山澗挑水,冬天冰碴子割破腳……”
地基夯實的那天,老木匠帶著三個徒弟早早來了,手里捧著卷竹紙——是照著五特的炭筆畫拓的施工圖,連暗門的尺寸、窯的弧度都標得清清楚楚。老木匠蹲在地上手指戳了戳夯實的膠泥,硬得能硌疼指尖,忍不住朝五特點頭:“二冬,這地基打得扎實,往后蓋三層樓都穩。”
五特蹲在他身邊,指著圖紙上標著“窯”的位置:“張師傅,這窯的內壁得用黃泥和草木灰混著夯,厚度要半尺,燒火的口子留得隱蔽些,跟灶房的煙囪連起來,看著像個小灶臺。”他頓了頓,又指了指秘庫的暗門,“這門用棗木做,外面包層膠泥,跟地基土色一樣,開關的機關設在正房的炕沿下,只有往下按第三塊磚才能打開。”
老木匠瞇著眼看圖紙,手指順著線條劃過去,連徒弟們湊過來探頭都沒理——這圖紙他看了三天,越看越心驚:正房的房梁要“人”字形架,說是“抗風”;廂房的窗戶開在高處,說是“防潮”;連院子里的排水溝都藏在青石縫下,說是“不積臟水”。可這些他都不問,只把細節記在心里,此刻只點頭:“都依你,暗門的機關俺讓大徒弟做,他手巧,不會出岔子。”
大徒弟是個二十出頭的后生,聞言抬起頭,黝黑的臉上帶著笑:“二冬放心,俺給地主家做過藏銀的暗格,保準沒人能看出來。”
五特從懷里掏出兩錠銀子,放在石桌上:“這是定金,等窯和暗門做好,再給你們結一半,全部完工后付清剩下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