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特嗯了一聲,目光掃過坡上的煤堆,又落回石頭身上:“這煤礦往后就徹底交給你管。”他頓了頓,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袖口的鐵屑,“我主業還是煉鐵,爐子里的火候不能斷,往后礦上的事,你多費心。”
石頭愣了愣,手里的草繩滑落在地:“二冬小爺啊,俺……俺怕管不好啊。”這幾天他跟著五特學看煤層、記產量,已經覺得肩上沉,此刻五特把“徹底管”三個字說出口,他倒有些慌了。
“你能管好。”五特撿起草繩遞給他,語氣篤定,“虎子力氣足,做事穩;阿牛手巧,能琢磨省力的法子;小三心細,記產量、分干糧從沒出過錯。”他看著石頭的眼睛,“你慢慢看,這三個里頭誰適合接你的手,等礦上的規矩理順了,你還得跟著我去鐵匠爐——打鐵也得有個靠譜的人搭手。”
這話讓石頭猛地攥緊了草繩,指節都泛了白。他跟著五特最久,從在奴隸市被挑出來那天起,他就想著能多干點活,不被丟棄就好,從沒想過有一天能跟著小爺學煉鐵,還能挑管礦的副手。風卷著煤屑吹過,他喉結動了動,聲音有點啞:“二冬小爺放心,俺一定管好,絕不叫您操心。”
“不用急。”五特拍了拍他的肩膀,鐵屑蹭在石頭的粗布衫上,留下點灰印,“奴隸的飯食別虧著,工具鈍了就去鎮上打新的,銀子不夠就來找我。”他抬頭看了看天,晚霞已經燒得淡了,“先帶他們回去吃飯,夜里讓虎子他們輪班時多留意些,別讓野物闖進來。”
回宅子的路上,虎子湊到石頭身邊,小聲問:“石頭哥,二冬剛才跟你說啥了?看你臉都紅了。”
石頭咧嘴笑,露出點白牙:“二冬說礦上的事交俺管,往后俺還能跟著學煉鐵。”
“真的?”虎子眼睛一亮,腳步都快了些,“那太好了!石頭哥你本來就該管,俺們都聽你的。”阿牛和小三也湊過來,七嘴八舌說著要好好干活,逗得石頭一路都合不攏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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晚飯時灶房的燈亮得暖,趙氏熬了粟米羹,還蒸了摻了豆面的窩頭,林晚把切好的腌蘿卜擺上桌,四冬捧著碗,挨著三冬坐,小腦袋湊在一起嘀咕著白天在后院摘的野薔薇。五特看著桌上的人,忽然想起林晚他們來宅子已經兩個月了——從當初在奴隸市把這一行人挑回來,到如今趙氏在后院種了菜,林晚跟著趙氏學做針線,三冬和四冬每天追著蝴蝶跑,日子好像真的安穩下來了。
他垂下眼,指尖在桌下輕輕動了動——靈智核的觸感還在,那是屬于阿姆洛坦星的科技,附著在這具八歲的身體里,像顆藏在血肉里的星。兩個月,足夠讓人放松警惕了,現在正是讀取記憶的最好時候。
夜里,宅子里的燈都滅了,只有院角的燈籠留著點昏黃的光。五特躺在榻上,身邊的三冬睡得正香,小胳膊搭在他腰上,呼吸輕得像羽毛。這丫頭從第一天起就非要跟他一個屋睡,說怕黑,他沒法子,只能在榻邊加了個小鋪,可三冬總趁他不注意就爬過來,蜷在他身邊。
五特輕輕撥開妹妹的手,指尖凝聚起一絲微不可查的能量——靈智核的“暈眠”功能,不會傷害身體,只會讓人睡得更沉。能量順著三冬的眉心滲進去,她的呼吸更平緩了,小眉頭也舒展開來。
五特躡手躡腳地下了榻,走到外間。林丫的房間就在隔壁,白天這小丫鬟跟著林晚忙前忙后,此刻應該睡得正熟。他推開門,月光從窗欞漏進來,落在林丫的枕邊,她抱著個舊布偶,嘴角還帶著點笑。
五特在床邊蹲下,指尖浮現出一縷幾乎看不見的銀絲——那是靈智核的記憶靈絲弦,在阿姆洛坦星時,他常用這個讀取機器人的核心數據,判斷它們是否還有修復的價值。判斷這個機器人殺戮心重不重,要是殺戮心重,五特肯定不救他,但這是他第一次用在人身上,指尖微微發緊。
靈絲弦像極細的光,順著林丫的耳尖鉆了進去。下一秒,無數畫面和聲音涌進五特的腦海——
最先出現的是哭聲,林晚趴在桌邊,肩膀抽得厲害,王姨坐在旁邊,手里攥著塊染血的布巾,眼淚砸在布巾上,暈開深色的印子。“你爹……他戰死了……”王姨的聲音嘶啞,“官府送來消息,說城破的時候,他守著城門,沒退一步……”林晚哭得說不出話,抓起布巾貼在臉上,布巾上的血腥味和淚水混在一起,嗆得人發疼。
接著是混亂的腳步聲,兵痞的笑罵聲砸在耳邊,林丫躲在柜子里,透過縫隙看見王姨把林晚護在身后,被兵痞推搡著往外走。“放開我娘!”林晚的喊聲尖利,卻被兵痞的巴掌打斷。林丫捂著嘴不敢哭,懷里揣著三冬塞給她的糖,糖都被汗浸濕了。
然后是奴隸市的陽光,刺眼得很。王姨被鐵鏈拴著,頭發亂得像草,卻還在跟牙婆討價還價:“別把我跟孩子們分開……我女兒還小,她丫鬟也小……”牙婆踹了她一腳:“死奴隸還敢講條件!能賣掉就不錯了!”林丫躲在林晚身后,攥著她的衣角,看見五特走過來時,林晚的身子都在抖,卻還是把她往身后藏了藏。
畫面突然轉到更早的時候,王姨穿著體面的襦裙,坐在窗邊繡花,旁邊的桌子上擺著點心,丫鬟端著茶走進來:“夫人,小姐的書念完了,要不要叫她來吃點心?”王姨笑著點頭:“讓她過來吧,今天學的字都認全了嗎?”可后來畫面變了,家里的東西被變賣,丫鬟走了,父親咳著血躺在床上,最后咽氣時,手里還攥著張地契——那是王家最后一點產業,也被拿去抵了債。
“原來她以前是大家閨秀。”五特心里嘆了口氣,靈絲弦繼續往前探——
林晚的記憶碎片跳了出來:石頭哥扛著煤筐從山上下來,汗順著臉頰往下淌,卻還笑著把手里的烤紅薯遞給她;她不小心打翻了洗衣盆,石頭哥沒怪她,還幫著把衣服撿起來,說“下次小心點,凍著手”;昨天她在后院種菜,石頭哥路過,蹲下來教她怎么埋種子,手指沾了泥,卻比她種的整齊多了。林晚的心跳得很快,偷偷看著石頭哥的側臉,嘴角忍不住往上翹——原來這姑娘,對石頭有意思。
五特忍不住勾了勾嘴角,這林晚確實是好姑娘,心里干凈,對人也和善。靈絲弦慢慢收回,林丫翻了個身,還在睡,臉上的笑沒變。五特輕輕退出去,關上門。
下一個是趙氏的房間。五特走到門口,猶豫了一下——趙氏平時對他們照顧得很周到,每天早早起來做早飯,夜里還幫他們縫補衣裳,可他總覺得趙氏的話里藏著點什么。
他還是走了進去,趙氏睡得很沉,打著輕微的呼嚕。靈絲弦再次浮現,順著她的眉心鉆進去——
畫面里是個破舊的院子,趙氏跪在地上,被一個刻薄的女人指著鼻子罵:“你那兩個丫頭,留著也是賠錢貨!不如賣掉換點銀子,給我兒子娶媳婦!”趙氏哭著搖頭:“不行!那是我的女兒!我不賣!”女人踹了她一腳,叫人把兩個小姑娘拖了出來——大的約莫十歲,小的才六歲,都哭著喊“娘”。趙氏撲過去想攔,卻被人按住,眼睜睜看著女兒被塞進馬車,車簾落下時,大女兒還在喊:“娘,我會回來找你的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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后來趙氏被賣到奴隸市,牙婆問她家里還有什么人,她攥著拳頭,眼淚在眼眶里打轉,卻咬著牙說:“沒了,都死了……”畫面里的趙氏坐在灶房里,看著虎子他們吃飯,眼神里帶著點疼惜,心里卻在想:“不能說,要是二冬知道我還有女兒,萬一她們找來,會不會覺得我心思不正?會不會把我趕走……”
五特的指尖頓住,靈絲弦輕輕抽了回來。原來趙氏沒撒謊說女兒死了,是怕他有顧慮,怕這個好不容易安穩的家,因為兩個“拖油瓶”散了。月光落在趙氏的臉上,她的眼角有皺紋,卻還帶著點未干的淚痕——大概是夜里又夢見女兒了。
五特悄悄退出去,回到自己的房間。三冬還在睡,小臉紅撲撲的。他坐在榻邊,看著妹妹的睡顏,心里亂糟糟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