石頭心里一沉,剛要開口,就被五特按住肩膀:“聽我把話說完。這家里的事,我徹底交給你和林晚兩口子。三冬還小,夜里總怕黑,你讓四冬和林丫多陪著她,睡一個屋也好,別讓她孤零零的。”他從懷里掏出個布包,里面是這些年攢下的碎銀子,還有一張畫著煤礦煤層的草圖,“銀子你收著,萬一煤坯賣不動,就用這個應急;草圖上標了哪片煤層厚、哪片容易挖,別讓兄弟們白費力。”
“二冬,您帶上俺吧!”石頭急得聲音都變了,“路上好歹有個照應,您一個人……”
“不行。”五特打斷他,語氣不容置疑,“你得留在這,守著家,守著三冬,守著礦上的人——這比跟著我有用。”他看著石頭泛紅的眼眶,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,像以前無數次那樣,“別告訴其他人我要走,也別讓我跟他們告別,這場面太難受,我怕走不了。”
石頭咬著牙,攥緊了手里的布包,指節都泛了白,好半天才憋出一句:“二冬,您放心,俺肯定看好家,看好三冬,等您回來。”
五特點點頭,目光掃過院子——趙姐在摘后院的青菜,王姨坐在廊下縫補衣裳,林晚和林丫在曬煤坯,四冬牽著三冬的手,正把野花往她發間插。他默默記下村口石碑上的字:黑山西村。以后不管走多遠,只要想起這個名字,就知道該往哪回。
“我走之后,教虎子他們武術別停,礦上人多,得有能鎮住場的;趙姐要是問起我,你就說我去青銅坊住幾天,別讓她擔心。”五特最后看了一眼三冬,那丫頭正舉著野花朝他笑,喊著“哥哥快來”,他卻只是揮了揮手,轉身往山路走。
走了幾步,身后傳來石頭的聲音:“二冬!您路上小心!俺們等著您!”
五特沒回頭,只是揮了揮手,腳步沒停。秋風吹起他的粗布衫,露出九歲瘦弱的肩膀,卻扛著比這具身體重百倍的牽掛——他必須把家弄好,把能安排的都安排好,才能放心去找金屬鉻,才能讓三冬以后有個安穩的將來。
第二天一早,石頭去奴隸市買奴隸,路過五特的房間時,門是虛掩的。他推開門,里面收拾得干干凈凈,桌上放著張紙條,上面是五特歪歪扭扭的字——畢竟這具身體的手,還沒完全習慣握筆:“好好過日子,勿念。”
石頭把紙條疊好,揣進懷里,走到礦上,虎子他們正等著他安排活。“干活吧。”石頭拿起青銅鎬,遞給新來的奴隸,聲音有點啞,卻透著堅定,“二冬說了,咱們把煤礦管好,把家守好,他就會回來。”
虎子用力點頭,扛起青銅鎬走進礦洞;阿牛把木模擺好,開始和煤泥;小三則拿著小本子,認真地記著今天的煤坯數量。陽光灑在煤堆上,泛著黑亮的光,牛車拉著煤坯往鎮上走,車輪壓在土路上,留下深深的痕跡——那是他們的日子,一點點往前過,帶著希望,等著五特回來。
王姨坐在院子里,看著三冬和四冬玩耍,手里縫著給五特的棉衣——雖然不知道他什么時候回來,可她想著,等他回來,天氣肯定冷了,得有件暖和的衣裳穿。林晚則在旁邊繡著帕子,上面繡著個小小的“冬”字,想著等五特回來,給他擦汗用。
石頭每天都把賬記好,晚上的時候,就拿出五特寫的紙條,看了又看。他教虎子他們武術,虎子學得最認真,說等二冬回來,要保護他;阿牛琢磨出了新的煤坯模具,一次能壓兩個,做得又快又好;小三則和鎮上的掌柜們熟了,他們都愿意提前訂煤坯,銀子也給得爽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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煤礦的規模越來越大,奴隸從十二個變成了二十個,煤坯每天能賣上千個,家里的銀子也越來越多。趙姐在后院種了更多的菜,還養了十幾只雞,每天都能撿雞蛋,給三冬和四冬補身體。三冬夜里再也不喊著找哥哥了,因為四冬和林丫總陪著她,給她講山上的故事,哄著她睡。只是偶爾看到山路上的行人,她還是會拉著石頭的衣角問:“石頭哥,哥哥是不是快回來了?他說要給我買糖的。”
石頭總會蹲下來,摸了摸她的頭:“快了,二冬肯定在回來的路上了,等他回來,肯定給你帶最好吃的糖。”
只有他知道,每次說這話時,懷里的紙條都會硌得胸口發疼——他不知道五特能不能找到金屬鉻,不知道他路上會不會遇到危險,只能守著這個家,守著這句承諾,等著那個九歲的身影,重新出現在山路上。
北風卷著碎雪,往衣領里鉆。五特把粗布衫裹得更緊些,九歲的身子在深雪里陷出淺淺的坑,每走一步都要費極大的力氣。他已經離開黑山西村半個月,翻過三座山,渡過兩條河,金屬鉻的蹤跡依舊渺茫,隨身攜帶的粟米餅只剩最后一塊——還是林晚臨走前,摻了芝麻和糖,給他烤的。
越往深山走,路越難行。這天傍晚,寒風里忽然混進些微弱的嗚咽聲,像小貓的叫,又像受傷的獸。五特攥緊腰間的青銅匕首——那是他用第一爐鐵打的,刃口磨得發亮,是他唯一的防身武器。循著聲音往山谷里走,積雪越來越厚,嗚咽聲也越來越清晰。
轉過一道彎,眼前的景象讓他猛地頓住腳。
谷底的背風處,雪薄些,露出枯黃的草。一個小姑娘蜷在雪地里,穿的單衣破得露出棉絮,凍得發紫的手緊緊抓著半根枯樹枝。她想站起來,腿卻軟得發顫,剛直起一點身子,就重重摔在雪上,只能用手撐著地面,一點一點往前爬——爬向不遠處,那叢結著紅果的灌木。
五特走過去時,她還在爬,手指在凍硬的土地上劃出細痕,指甲縫里滲著血,卻像沒知覺似的,眼里只有那點紅果。“你要吃這個?”五特蹲下來,聲音因為連日趕路,有些沙啞。
小姑娘猛地抬頭,露出張和他差不多大的臉,臉頰凍得通紅,卻帶著警惕,像受驚的小獸。她不說話,只是往后縮了縮,手卻還指著那叢紅果,喉嚨里發出“嗚嗚”的聲音。
五特這才發現,她的嘴唇腫得厲害,嘴角還有干涸的血痂——像是凍裂的,又像是被人打過。他順著她的目光看向紅果,那是山里常見的火棘果,紅得發亮,卻酸澀得很,凍過之后更是硌牙。“這個不好吃,會扎嘴。”五特從懷里掏出最后一塊粟米餅,遞過去,“吃這個,軟和。”
餅還帶著點體溫,裹在油紙里,沒受潮。小姑娘盯著餅,咽了口唾沫,卻沒接,只是怯生生地看他,又低頭看自己的腿——她的褲腿破了個大洞,露出的腳踝腫得老高,像是崴了,又像是凍壞了。
“腿不能爬,會凍壞的。”五特把餅放在她手邊,伸手想去碰她的腳踝,卻被她猛地躲開。他收回手,放緩聲音:“我不碰你,我幫你生堆火,暖和暖和。”
谷底有枯樹枝,五特撿了些,掏出火折子——是石頭給他的,里面的火絨填得很足。火折子吹亮時,小姑娘明顯嚇了一跳,往后縮了縮,卻又忍不住往火堆的方向湊了湊。火苗舔著樹枝,發出“噼啪”的響,暖意慢慢散開,她凍得發紫的手指終于有了點血色。
“吃吧,我不搶你的。”五特指了指粟米餅,自己則靠在火堆邊,拿出水壺——里面的水早就凍成了冰,他放在火堆邊烤著。
小姑娘盯著他看了半天,見他真的沒動,才慢慢伸出手,抓起粟米餅,小口小口地啃。餅里的芝麻香混著糖味,她吃得很慢,像是怕吃完就沒了,眼淚卻順著臉頰往下掉,砸在餅上,暈開小小的濕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