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是五特第一次聽見她說話,聲音又輕又澀,像風吹過破了的陶笛。他放輕腳步,背著她走到房門口,木門沒關嚴,留著道縫,里面飄出淡淡的草藥味——是那種曬枯了的艾葉,沒什么藥性,只能勉強驅寒。
“娘……”阿果從他背上滑下來,一瘸一拐地往屋里走,腳踝的腫包還沒消,每走一步都皺著眉,卻走得飛快。五特跟著進去,屋里很暗,只有窗欞透進點光,勉強能看清擺設:一張土炕,一個缺了角的木桌,墻角堆著些干柴,除此之外,再沒別的東西。
土炕上躺著個婦人,蓋著件打了好幾層補丁的舊棉絮,臉色白得像紙,呼吸輕得幾乎聽不見。阿果撲到炕邊,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婦人的手,聲音里帶著哭腔:“娘……醒醒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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婦人慢慢睜開眼,看見阿果,嘴角扯出點笑,手抬了抬,卻沒力氣碰到她的臉:“果兒……你去哪了……娘好怕……”
“娘,我找藥了……”阿果轉頭看向五特,眼里滿是懇求,又轉向婦人,啞著嗓子說,“他是……郎中……能治娘的病……我們……相依為命……”
最后幾個字說得很輕,卻像塊小石子,砸在五特心里。他走到炕邊,蹲下來,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穩些:“大娘,我是小郎中,跟著師傅學過幾年,讓我看看您的身子,成嗎?”
婦人看了看他——這孩子穿著洗得發白的粗布衫,臉上還沾著雪沫,卻眼神亮得很,不像壞人。她點了點頭,虛弱地說:“麻煩……小先生了……”
五特伸出手,指尖輕輕碰了碰婦人的手腕,其實靈智核早已開始掃描——從踏進屋子起,他就悄悄啟動了核心,此刻婦人身體里的狀況,像幅清晰的圖,映在他的意識里:長期饑餓導致的氣血虧空,加上受了風寒,肺部積了寒痰,堵得呼吸不暢,再拖下去,怕是撐不過三天。
“大娘您別擔心,就是風寒入體,加上許久沒好好吃飯,氣血跟不上。”五特收回手,說得篤定,“我去鎮上抓幾味藥,喝兩副就好。”
阿果一下子抓住他的手,手指因為用力,關節都泛了白:“真……真的能好?”她的聲音還在發啞,卻帶著不敢相信的期待。
“能好。”五特點頭,從懷里掏出剩下的碎銀子——那是石頭硬塞給他的,讓他路上應急,“我現在就去鎮上,你們在家等著。”
“我……我跟你去!”阿果說著就要起身,卻被五特按住肩膀。“你在家陪著大娘,幫她擦把臉,我快去快回。”他頓了頓,又補充道,“放心,我不會騙你。”
阿果看著他的眼睛,那里面沒有半點虛浮,她慢慢松開手,點了點頭:“我……等你。”
五特轉身往外走,剛踏出門,就聽見身后傳來阿果的聲音:“路上……小心……”他回頭,看見阿果扶著門框,站在光影里,小小的身子繃得筆直,像株迎著風的野草。他揮了揮手,大步往鎮上的方向走。
鎮上的藥鋪不大,掌柜的是個留著山羊胡的老人。五特報出藥名:“當歸三錢,生姜兩片,紫蘇葉五錢,再加些陳皮和甘草。”這些都是治風寒、補氣血的普通藥材,不貴,卻對癥。
老掌柜抬頭看了他一眼:“這么小的孩子,抓這些藥給誰用?”
“給山腳下一戶人家的大娘,她受了風寒,身子虛。”五特說著,把碎銀子遞過去。
老掌柜接過銀子,稱藥的時候嘆了口氣:“那戶人家可憐啊,婦人男人早沒了,帶著個啞丫頭,前些天婦人病倒,丫頭還來問過最便宜的草藥……”他把藥包好,遞過去,又多塞了一小包紅糖,“這個給丫頭吧,泡水喝,補補身子。”
五特接過藥包,心里暖了暖,道了聲謝,轉身往回趕。
回到土坯房時,阿果正蹲在灶邊,想生火,卻總也點不著,臉上沾了不少灰。看見五特回來,她一下子站起來,眼里的光比剛才更亮了,小跑著過來,伸手想接藥包,又怕自己手臟,縮了縮。
“我來煎藥。”五特把藥包遞給她,自己往灶膛里添了柴,掏出火折子,一下子就點著了。阿果抱著藥包,站在旁邊,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,像看什么稀罕物件。
藥鍋放在灶上,清水慢慢燒開,五特把藥材放進去,蓋上鍋蓋。阿果忽然湊過來,從懷里掏出個東西,遞給他——是半塊干硬的窩頭,上面還沾著點草屑。“吃……”她啞著嗓子說。
五特看著那半塊窩頭,想起自己懷里早就空了的粟米餅,心里一軟,接過來說:“謝謝。”他掰了一小塊放進嘴里,干得剌嗓子,卻慢慢嚼出點甜味。
藥香很快飄滿了小屋。阿果趴在炕邊,小聲跟婦人說著話,雖然大多是“嗚嗚”的聲音,婦人卻聽得很認真,嘴角一直帶著笑。
藥煎好后,五特倒在粗瓷碗里,晾到溫乎,才遞給阿果:“喂大娘喝吧。”
阿果小心翼翼地端著碗,用勺子舀起藥汁,吹了吹,才送到婦人嘴邊。婦人喝藥的時候皺了皺眉,卻一口沒剩。
喝完藥沒一會兒,婦人的呼吸就順暢多了,臉色也漸漸有了點血色。她看著五特,眼里含著淚,掙扎著想坐起來,五特連忙按住她:“大娘您別起來,好好躺著。”
“小先生……真是謝謝您……”婦人的聲音還有點虛,卻比剛才有力多了,“要是沒有您,我真不知道……果兒該怎么辦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