柳依不傻,怎會不知汴南布坊背后真正的主人是誰。她強自鎮定,擠出一抹笑容道:“奴實在不知這布與布坊丟失之事有關。若夫人不信,奴可將這袍服脫下,任夫人處置。”說罷,便要伸手去解袍服的帶子。
蘇邑昭抬手制止了她,笑道:“掌事不必如此。若掌事能助我查明這批絲布的去向,我定不會虧待掌事。”
柳依動作一頓,抬眸看向蘇邑昭,眼中閃過一絲猶豫,片刻后,才道:“夫人既如此說,奴便斗膽猜上一猜。那貴客身份特殊,奴雖不知其確切身份,但觀其行事作風,似與宮中有關。且那日贈布之時,奴隱隱聽聞其提及過‘滁西’二字……”
回到馬車上,芷蘭便忍不住道:“這柳掌事從頭至尾就沒一句實話。”她不敢多說,只小聲嘟囔著。
蘇邑昭只覺得疲累,這么多的事,樁樁件件的,她不想管,又不得不管。連芷蘭都能看出的事,她怎么可能不知。
芷蘭輕聲道:“夫人,她(柳依)既已提到滁西,為何您不再多問問?”
蘇邑昭靠在車廂壁上,懨懨道:“我問,她難道就肯老實說了?”她心里明白,柳依不過是在試探她,若她繼續追問,柳依定會以各種理由推脫。而“滁西”二字,顯然是柳依為了故意引導她才說的。方才,她提醒柳依汴南布坊背后是楚王一事,她都不曾動搖,甚至在此等情形下仍試圖用假話來搪塞她,可見其早有防備。
晚上衛斳回了青廬,蘇邑昭正在用晚膳,見到他時可以用一臉驚訝來形容,“你怎么……”
衛斳隨手將銀狐大氅扔給一旁的侍女,大步走到蘇邑昭身旁坐下,端起她手邊的湯碗仰頭飲盡,目光落在面前的小菜上,眉頭微微皺起,“怎么吃的這般少?可是身子不適?”
蘇邑昭拿著玉箸夾了一點菹菜放入口中慢慢咀嚼著,待咽下后才道:“只是沒什么胃口罷了。將軍今日回來得巧,我正有事要與將軍說。”
見她一臉嚴肅的模樣,衛斳正色道:“何事?”
蘇邑昭放下玉箸,扭頭看了眼周圍的侍從,衛斳見狀,揮手摒去下人,等著她開口。
“將軍可識得尋花堂主?”蘇邑昭目光沉靜,緊緊盯著衛斳的眼睛,似要從他的反應中看出些端倪。
衛斳身軀高大,坐著也比蘇邑昭高了大半個頭,他盯著她微微泛紅的臉頰,道:“夫人為何突然這么問?”
蘇邑昭抿了抿唇,直言道:“今日妾去尋花堂見了柳掌事。”
衛斳毫不驚訝,順勢將她拉坐到自己腿上,一手攬住她的腰,另一只手輕輕撫上她的發頂,聲音低沉道:“夫人去尋花堂,可是為了那日遇襲之事?”
“不是。”蘇邑昭撥開他放在自己發頂的手,正色道:“妾心中有諸多疑問,還請將軍解惑。”
衛斳饒有興致地看著她,“夫人請講。”
蘇邑昭整理了一下思緒,緩緩道:“今日柳依身上所穿的絲布,為汴南布坊獨有。且她言,那布是一位貴客所贈,可此布恰是妾接手布坊時所制,除了進獻給母君與三姊外,再無給過旁人。”
衛斳長眉一軒,眼中閃過一絲詫異,并未急著開口,只是靜靜地等著她繼續說下去。
蘇邑昭接著道:“歲旦前,妾見了嚴管婦出事那日上門的苗四。據他所言,其曾在嚴管婦處見過一身著淡黃色絲質上衣,頭戴西瑪骨簪的婦人。西瑪珍貴,多在貴族間流通,但骨簪又為貴族近身侍女所用,非宮中之人……如此,要滿足以上兩種情形,除了貴族女眷身邊的近身侍女外,妾能想到的還有一處,那便是尋花堂。”頓了頓,蘇邑昭的目光再度落在衛斳的臉上,繼續道:“尋花堂神秘,在遼東亦地位不凡,無論妾如何施壓,柳掌事斷不肯明說那貴客身份,卻又刻意提及‘滁西’。妾以為,此言未必為真,其故意拋出‘滁西’,怕是想試探妾的反應,亦或是想將妾引入他途。另外,妾查閱了近幾年布坊的絲質品賬冊,發現那婦人身上的淡黃色上衣用料,正是布坊在米色絲布之上,加入雄黃后制成的,除卻楚夫人外,便只給姚姬宮中送去過幾匹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