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十六章 執棋者（上）（第2頁）

楚贏并未立刻回答。楚平見狀，看著衛斳的方向調侃道：“平日里瞧他冷言冷語的，倒不知竟也是個善于交際的。”

楚贏心中暗自附和，世人皆知梁、衛兩國積怨已久，本以為陛下將梁縉調任兗東軍副將是為監視衛斳，可如今這形勢，倒讓人多少有些摸不著頭腦。

屈疆之事一出，令如今的滁國朝堂人人自危。先不論屈疆是楚王表親、三軍左將這一點，雖說媵妾的父母算不得真正意義上的“岳父母”，但其好歹也曾是衛斳左媵的父親。今日宴饗的賓客之中，好大一部分都是沖著衛斳而來。這些人表面上與人把酒言歡，言辭間盡是恭維與親近，可那眼神里，有試探，有警惕，甚至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疑慮。

眾所周知，衛斳自幼便以太子伴讀的身份在逸都王宮長大，人人皆知其是太子近臣。當初陛下降旨，讓屈、潘二人之女以媵妾身份陪嫁于他，此舉被視為天子釋放的一種信號。一時之間，滁國周邊那些個原本蠢蠢欲動、妄圖拉幫結派，以謀私利的小國們，紛紛變得謹小慎微起來。如今屈疆出事，這些人定是要親自確認一番，看看楚王與衛斳之間的關系，是否會因此事生出嫌隙。

外頭的桂香混著炭火之氣漫入殿內，與鼎中蒸騰的鹿肉香交織成特有的暖意。

青銅爵在蟠螭紋青銅案上折射出冷光，楚王屈指輕叩案幾，玄色深衣的廣袖隨之滑落。他微微傾身向前，向著衛斳道：“上月你遣人從送來的衛盉與康侯斧，吾已命人收于內庫，那衛盉造型古樸，康侯斧更是鋒利無比，皆是難得一見的珍寶，你倒是費心了。”

衛斳起身，躬身行禮道：“主君謬贊，那衛盉與康侯斧皆是臣在母國偶然所得，聽念兒說此乃主君最愛，便遣人送了過來。”

楚王微微頷首，目光在衛斳身上停留片刻，似是在審視著什么，隨后緩緩開口道：“你日常軍務繁忙，還惦記著吾的喜好，實乃有心。”言罷，端起面前的酒杯，向衛斳示意，而后仰頭飲下。

衛斳趕忙舉起酒杯，一飲而盡，道：“主君厚愛，臣自當銘記于心。”

這一來一回間，倒是把岳丈與賢婿的身份演繹得淋漓盡致。

宴饗過半，眾人開始走動攀談，殿內氣氛愈發活躍，觥籌交錯間，不時傳來陣陣爽朗的笑聲。

楚贏剛送走一位前來搭話的諸侯使臣，轉身就見衛斳端著酒杯朝自己走來。

衛斳臉上掛著溫和的笑意，在幾步之外站定，道：“世子殿下，別來無恙。”

楚贏目光平靜地望著他，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，回禮道：“衛將軍，一向可好。”

兩人對視片刻，衛斳輕輕晃了晃手中雙耳杯，道：“聽聞世子妃近日身體抱恙，不知現下如何了？”

楚贏眸色微沉，道：“有勞將軍掛懷，已無大礙。”

衛斳微微點頭，目光在楚贏臉上停留一瞬，忽聽旁側一聲音傳來：“長兄！”

楚贏與衛斳皆循聲望去，只見一瘦削似竹，頭戴青玉鏤空冠，綴九顆小珠的男子，正緩步而來。此人身著玄色錦袍，指尖抵有劍囊，腰束暗紋革帶，足蹬黑面白底履。他面容清俊，眉眼間與楚王略有幾分相似，只是更顯稚嫩，這便是楚萱一母同胞的孿生弟弟楚郴。

楚王早年子嗣不少，卻唯獨女兒緣淺，三公主楚慈是其老來得的第一個嫡出女兒，故而頗受寵愛。那之后，楚王又相繼得了幾個女兒，卻不知為何，皆早早夭折。直到后來姚姬生下一對孿子，女兒取名楚萱，兒子名喚楚郴。那之后，才又陸續保住了兩個女兒。楚萱與楚郴這對孿生姊弟，因著與楚王相似的眉眼，格外受楚王看重。

楚郴走到近前，先向楚贏行了一禮，又轉頭對衛斳拱手道：“見過衛將軍。”

衛斳微笑著頷首還禮。

楚郴這才站直身子，目光在楚贏與衛斳之間流轉，臉上帶著幾分好奇與探究，道：“長兄與衛將軍在聊什么？瞧著二位神色凝重，莫不是在商議什么大事？”

楚贏神色未變，淡淡道：“不過是閑話家常罷了，怎的，你這會子倒有空過來了？”

楚郴嘿嘿一笑，道：“今日宴饗熱鬧，我方才與幾位公子小酌了幾杯，見長兄與衛將軍在此，便過來打聲招呼。”

楚贏微微挑眉，目光在楚郴身上掃過，見他面色微紅，想來是飲了幾杯酒的緣故，便道：“你身子向來不爽利，莫要貪杯誤了事。”

楚郴撓了撓頭，笑道：“長兄放心，我自有分寸。”說罷，又轉頭看向衛斳，眼中閃過一絲狡黠，“聽聞將軍是太子伴讀，不知平日可有什么趣事？說來讓我等也開開眼界。”

楚贏眉頭一皺，正欲開口，卻見衛斳神色從容，微微一笑，道：“趣事倒也談不上，太子殿下聰慧過人，能與之相伴，是臣獲益良多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