衛斳目光深邃地探向遠方,“咽不下又能如何?如今我在兗東軍中根基未穩,貿然與他起了沖突,只會讓父君母君不滿。況且徒留蘭兒一人在朝歌,我實在放心不下。”
史葉道:“公子莫要擔心,有商丘在,他定會護公主周全。”
“母君此次秋獵的隨從甚多,如此一來,六妹妹身邊能用的人就更少了。我只怕……要是有個萬一,商丘終究勢單力薄。”
史葉深知公主對衛斳而言的重要性。
衛國公主衛蘭,自幼便與衛斳格外親近,感情深厚。七歲上元節前夕,衛蘭不顧父母及衛斳阻攔,趁長兄衛錚出宮之際,混進隨行隊伍中偷溜了出去。待被人發現時,其因頭部受創,昏倒在朝歌城西大市內的一處巷道旁,身邊還散落著斷裂的玉佩。自那之后,衛蘭的一切就都滯留在七歲那年。也因為此,衛伯公與夫人將這一切全都怪罪到了衛斳身上,認為是他沒有照顧好妹妹,才導致她遭此橫禍。衛斳雖心中委屈,卻也知父母之痛,故而從未辯解過半句。只是從那以后,他便對衛蘭愈加上心,幾乎將她當作了自己的責任,事事周全,處處呵護。
史葉擔心道:“只是,公子這般忍氣吞聲,那二公子只會愈發囂張。”
衛斳冷冷地瞥了他一眼,“囂張?他越是如此,就越容易露出破綻。”畢竟衛辰最多只是嘴巴壞了些,心中卻未必有那么多算計。反倒是那衛錚……
“只是公子,這經錦之事,當真就這么算了?”
衛斳目光如炬,沉聲道:“自是不能。你且讓人繼續盯著那榮詔安。”
史葉點頭應下,卻又似想起了什么,道:“公子,那香包……”
“那香包,自有它的用處。”
衛斳從獵場回到營地,剛下馬,就見兩堆半人高的東西正朝他們走來。
翠兒同蘇邑昭一塊兒抱著一堆席墊邊走邊抱怨著:“真是的,你說咱們明明是來秋獵的,結果還不是換了個地方繼續干活。”
蘇邑昭笑了下,輕聲道:“能出來透透氣也好。”
翠兒抬頭看了眼頭頂的藍天,嘆氣道:“話雖如此,可我這心里總是七上八下的,生怕再出什么岔子。你想啊,方才若不是公主殿下早有準備,提前讓你去瞧了那些經錦,誰知道那衛國君夫人會……”
雙方欲擦肩而過之時,衛斳忽然出聲道:“紅裳姑娘。”
蘇邑昭倏地停下腳步,轉過身,因為逆光,她微微瞇起眼睛,這才認出是衛斳。他今日的這身玄色騎裝,袍身布滿錦繡暗紋,腰系白玉錦帶,外頭披著件玄色經錦披風,高大魁偉。她恭敬的行了一禮,等著衛斳說下去。
衛斳看了看蘇邑昭手里的那堆席墊,斜睨了史葉一眼。
史葉忙從蘇邑昭手中接過席墊,繼而帶著那翠兒一道退至一旁。
衛斳這才沉聲開口道:“姑娘在公主府,可還適應?”
蘇邑昭沒想到他會突然問起這個,想了想,道:“多謝公子關心,紅裳一切都好。”眼前的這個男人與半年多前她在大世父宮中見到的
截然不同。如今的他,那雙秀長的眼瞼下隱約透著股殺氣,那種從骨子里滲出的冷冽,看得人心驚。
衛斳眉頭一皺,瞪著蘇邑昭,蘇邑昭低頭去看腳下的地面,兩人仿佛陷入了僵持。
安靜了一陣,衛斳揚起一邊的眉,背后的陽光灑下來,把他的半張臉浸在了氤氳的暗影中:“所以,你是紅裳。”這話帶著某種試探,又或是確認。
蘇邑昭猛地抬起頭來,略帶不解地看向他。
衛斳鄭重了神色,靜靜地盯著她,那雙幽深黯黑的眸子盯得人發毛。看她那張緊繃著的小臉蛋,衛斳覺得心尖上好似有毛毛蟲爬過,撓得人直癢癢。他輕咳一聲,掩飾內心的異樣,放緩了口氣:“你只是紅裳?”
蘇邑昭把嘴閉的嚴實。
見她不語,衛斳湊近一步,用一種哄小孩的口氣,小聲道:“我只是想知道,你除了是紅裳,還是不是其他人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