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晃到了來歲,仲春日漸臨近。
天子的賜婚命書正式下達,逸都來的史官將鐫刻在青玉版上的“王命”宣讀完畢,交到衛斳手中。命書中注明了“同姓媵之”,須有屈、潘二國公族之女為媵。
史官走后,史葉好奇的湊過去,道:“屈氏倒是聽說過,不過這潘氏是……”
衛斳將青玉版收好,告訴他:“潘氏早在先祖立朝前就有了,后成為遺民,與滁國融合,形成半姓潘氏?!?/p>
史葉聽后,不禁咋舌:“這潘氏既是遺民,想來也是有些勢力的,怎地愿意做媵妾?”
衛斳頗有耐心道:“潘氏雖為遺民,卻早已沒落,如今能攀上滁國這根高枝,自是求之不得。至于屈氏,本就是滁國的公族,與公主一同出嫁,也是順理成章。”
史葉點了點頭,隨即又問道:“公子打算何時出發去鞍縣?”
照滁國的禮制,公主出嫁主要包括婚前準備、婚禮儀式和婚后流程三個階段。
在經過一開始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后,男方需要完成六道議程:首先在納采時,要攜帶兩只象征陰陽相合的大雁,雁的頸部要系上赤色繩線,女方家則要用青竹清掃門前石階,才可允男方入內。
其次的問名環節,由太卜灼燒龜甲來占卜吉兇,若裂紋呈鳳鳥狀,則為上吉。此后,男方要在納吉之日再送上繡有朱雀云紋的玄纁束帛,女方家則需將八字書寫于桃木牘上,埋入祖廟東階下。
待到納征時,男方還需送上蟠螭紋鼎等青銅禮器,再用提前儲存的用黑黍與香草合釀的酒液,澆灌在被捆扎成束,豎立于祭臺上的菁茅上,通過茅草過濾雜質,象征神明享用。
之后的請期,則大多在仲春之時,男方持桃枝測算吉日,遇雨則延至旬尾。(旬首指的是六十甲子中每一旬的開始。因為天干有十個:甲、乙、丙、丁、戊、己、庚、辛、壬、癸),地支有十二個(子、丑、寅、卯、辰、巳、午、未、申、酉、戌、亥),所以每過一個天干周期(十天),地支就會多出兩個,這兩個沒有天干相配的地支就稱為“空亡”。而每一旬的開始,即每十個天干周期的起始點,就是旬首。例如,甲子、甲戌、甲申、甲午、甲辰、甲寅,這六個“甲”日就是各自旬的旬首。旬尾則是指每一旬的結束,也就是每一旬的最后一個地支。由于天干和地支的配對方式,每旬的旬尾是該旬中與旬首地支相對應但無天干相配的地支。例如,如果旬首是甲子,那么旬尾就是癸酉,因為它們都是同一旬中的地支,但癸酉沒有天干與之相配,因此成為旬尾。)
“公子是打算從鞍縣回來后,再去請期?”史葉這話倒是提醒了衛斳,陛下的鞍縣調令與賜婚命書是一同抵達的,且陛下在調令中并未提及去鞍縣的時間。如此一來,是先成婚還是先去鞍縣,一時成了擺在他面前的難題。
轉眼到了親迎日。
雞鳴時分,天邊泛起魚肚白,遼東城外的官道上,一列迎親的隊伍浩浩蕩蕩,朝著滁國王宮的方向行進。
衛斳身著玄端從宗廟出來,腰間佩以雙璜,乘坐涂以黑漆的木質馬車,車前懸掛雄狐皮毛,童子手執蕳草火把,走在車前引路。
寅時三刻,朝華殿前的濃霧還未散去,六章臺的三百座蟠螭紋青銅燈已被點燃。
殿外,楚王命人特鑄的八十一枚曾候乙式編鐘奏響,鐘磬聲驅散了清晨的寒意,為原本肅靜的宮殿平添了幾分熱鬧。
侍女們手捧著丹砂染就得茜色嫁衣垂手而立,衣擺處用金線繡著的九頭鳳鳥,在燭火的映襯下振翅欲飛。
蘇邑昭跪坐在青玉鏡前,太卜正用蓍草灼燒龜甲算卦。龜甲發出噼啪的聲響,裂紋逐漸顯現,太卜凝視著龜甲上的紋路,眉頭微蹙,隨即向蘇邑昭恭敬地行了一禮:“公主,此乃泰卦,視為大吉?!?/p>
辰時的陽光穿透衛兵高舉的朱漆幢幡,照見諸部進獻的奇珍:欒梧山出的翡翠羽冠、南越人貢的玳瑁梳篦、蘭庭君獻上的龍綃鮫帕。這其中,最受人矚目的當屬那對雁郡送來的連理青銅樽,樽耳被鑄成了交頸的虎形,寓意深遠。
“公主,該起身了?!庇袂佥p聲提醒道。
蘇邑昭穿上黑中揚紅的玄色禮服,束白玉腰帶,頭戴珊瑚珠鳳冠,手持鵲扇遮面,盡顯端莊華貴。楚夫人走上前來,將五色絲帶纏繞在她的手腕上,微笑道:“纏上這個,可得五方保佑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