蘇邑昭微微側(cè)了側(cè)身,想要避開文辛衍的目光,卻不想這一細微的動作落在對面人的眼中,更添了幾分欲蓋彌彰的意味。文辛衍眉心微蹙,想從這錯綜復雜的局面中理出頭緒,可越想越覺得混亂。
衛(wèi)斳攬著蘇邑昭的手不自覺地緊了緊,目光陰郁的看著文辛衍,道:“公子若無事,便請回吧。”
文辛衍蠕動了下嘴唇,臉色變了幾剎,但依舊站在原地,上下細細看著蘇邑昭,一年多不見,即便未露臉,也能感覺到她變了一圈。
他廢了好大的功夫才求得法子,不遠千里的從逸都趕來,為得就是將她帶回去……只是,她怎么會,怎么就成了別人的夫人了?
不知過了多久,久到當他再回神時,周圍的眾人都已經(jīng)離開了。衛(wèi)斳面色未變的站在對面,只是攬著蘇邑昭的手又緊了幾分。
文辛衍神色迷茫,呆呆道:“這……這是怎么回事?你怎會……怎會成了他的夫人?”他的聲音里帶著幾分難以置信,顯然無法接受眼前這個事實。
蘇邑昭心頭微微酸苦,每每看到他,自己就會不由自主的想起曾經(jīng)在逸都的日子。她掙了掙,從衛(wèi)斳的臂彎中脫出身來,隔著冪籬,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絲疏離:“公子,莫要再認錯人了。”
被她的話狠狠擊中,文辛衍臉色灰敗,神色委頓下來,上回她便是如此殘忍的拒絕與他相認。如今他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尋來,為得就是將她帶離這里……可她呢?還是一如既往的決絕。
文辛衍向前走了幾步,神色從慌亂漸漸轉(zhuǎn)成決心,最終在蘇邑昭面前生生頓住:“你……當真要如此嗎?”
蘇邑昭心一橫,道:“公子認錯人了。”
衛(wèi)斳面色一沉,上前一步,將蘇邑昭重新護在身后,直視著文辛衍的眼睛,道:“文公子,你若再糾纏,休怪我不客氣。”
文辛衍看著蘇邑昭的模樣,心里一陣錐心的刺痛,無奈的嘆了口氣,低著頭,轉(zhuǎn)身離去。
布坊后頭有片荒廢了許久的花田,原本雜草叢生的,蘇邑昭頭回知道這里,是在去年秋天的時候,當時質(zhì)人在院里捉扯壞了織布的野貓,那貓賊的很,七拐八繞的跑來了這個地方。于是,她讓人除了草,鋪了路,支起籬笆,種上了薔薇。如今,花田已大變樣,薔薇爬滿了籬笆,紅的、粉的、白的競相綻放,在微風中輕輕搖曳,宛如一群身著彩衣的仙子翩翩起舞。
日頭漸高,熱辣的陽光透過枝葉的縫隙灑下,在地面形成一片片斑駁的光影。一陣微風拂過,幾片粉白的花瓣飄落,掉在不遠處的青石板磚上。蘇邑昭掀開冪籬,站在花田邊的回廊下,靜靜望著盛開的薔薇,心里悶的難受。
每每看到文辛衍,心里就莫名涌上一股酸澀,倒不是出于男女之情,而是覺得,不論是他還是衛(wèi)斳,好像所有人都在一如既往的活著,卻唯有她,變得面目全非。曾經(jīng)在逸都的種種,如同褪色的畫卷,在記憶里逐漸模糊,阿父沒了,阿母生死未卜,逸都家中的那些紫陽花或許早已落敗……蘇邑昭深吸一口氣,低著頭,沿著腳下的青石板路慢慢向前,試圖將心中那股煩悶的情緒壓下去。
“怎么一個人在這里?”衛(wèi)斳的聲音在身后響起。
蘇邑昭嚇了一跳,猛然轉(zhuǎn)身,只見衛(wèi)斳不知何時已站在回廊轉(zhuǎn)角處,玄色深衣被風吹得微微鼓起,手里還拿著她方才掀落的冪籬。她下意識地后退半步,指尖無意識絞著衣袖。
衛(wèi)斳緩步走近,目光落在她泛紅的眼尾上,高大欣長的身子替她遮出了一片巨大的陰影,將她整個罩在了里頭。他不過二十五歲,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,可身上那股子沉穩(wěn)勁兒卻遠超同齡人。他抬手將冪籬遞到她面前,道:“風大,戴上吧。”
蘇邑昭猶豫了一下,伸手接過了冪籬,指尖不經(jīng)意間觸碰到他的手,那溫熱的觸感讓她心頭一動,她忙不迭地縮回手,將冪籬重新戴好。
衛(wèi)斳嘴角含笑的看著她,冷峻的眉頭也放松了下來,眼神逐漸變亮,他沒有急著追問,而是將雙手背在身后,靜靜地站在她身邊。
過了半晌,蘇邑昭輕輕吐出一口氣,似是下定了某種決心,緩緩開口道:“我不知道他會來。”
衛(wèi)斳不禁一笑,“嗯”了一聲。
蘇邑昭微微咬唇,抬起頭,透過冪籬的縫隙,與他的目光交匯:“將軍為何來此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