楚夫人一身素衣,坐在銅鏡前,宮中的女史彤玉紜站在一側,手里拿著把象牙梳,正一下一下地替她梳理著長發。
蘇邑昭獨自上前,行了禮,楚夫人透過銅鏡,看了她一眼,淺淺一笑,朱唇輕啟道:“念兒來了,用過早膳了嗎?”
蘇邑昭微微搖頭。
楚夫人微轉身,吩咐身后的侍女道:“去,將準備好的早膳端上來。”
侍女應聲退下,不多時,便見一行人端著玄底赤面的漆木方盤魚貫而入,將食器逐一擺放在幾面上。
楚夫人穿戴完畢,起身走到幾案旁坐下,親自替蘇邑昭盛了碗粥,柔聲道:“來,過來坐,嘗嘗這魚鲞粥,看看合不合口味。”
蘇邑昭乖順的走過去,在對面坐下,雙手接過,低頭淺嘗了一口,只覺粥香濃郁,口感綿密:“很好喝,謝謝母君。”
“喜歡就好。”楚夫人拈起一枚白瓷盤里的蜜餞,微笑道:“昨日大殿上的事,我都聽說了。”說著,將蜜餞送入口中,細細咀嚼了一番,才看著蘇邑昭道:“你拒絕了衛辰,選擇了衛斳,想來應已知曉主君的用意。”
蘇邑昭手中的陶匕微微一頓,目光低垂,沉默不語。楚夫人見狀,也不催促,只是靜靜地等著。
過了好一會兒,蘇邑昭才抬起頭來道:“念兒明白父君的苦心,只是念兒心有疑惑,還望母君能替念兒解答。”
楚夫人微微頷首,示意她說下去。
蘇邑昭抿了抿唇,道:“念兒想知道,這衛斳……究竟是個怎樣的人?”畢竟對方是她未來的夫婿,婚前了解一下對方的為人,應該沒什么問題吧?
聽到這話,楚夫人目光深邃的盯著蘇邑昭看了會兒,道:“既如此,不妨親自問他本人,如何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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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練武場用過早膳,衛斳剛回到住處,就見一士兵匆匆來報:“主帥,十五公主來了。”
衛斳坐在敞開門窗的偏廳內,低頭攏了攏身上的玄色云紋罩衣,屋子中央放著獸面紋銅方鼎,鼎足中部的爐膛里,炭火燒的正旺。
聽手下人說,這偏廳的外頭原有一眼溫泉,因著地勢原因,溫泉水自地下涌出,四季不歇,周遭霧氣繚繞,恍若仙境,冬日里來此取暖最合適不過。見此景致,前任主帥便命人將偏廳與這府中的后園打通,改建成了如今這般模樣。但不知為何,數年前的仲夏,溫泉逐漸干涸,只余下這一汪小小的水潭,使其看上去頗為蕭瑟。此處也變成了少有人來的偏僻之所。
遠處隱約傳來腳步聲,不多久,就見一婀娜的身影正穿過庭園,織錦斗篷的絨毛拂過下頜,呵出的白氣與領口銀線繡的寒梅融為一體。晨光灑在她身上,為她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輝。她一步步走近,不急不緩,從容不迫。
過了會兒,女子卷著一身寒霜逆光而來,進門走了兩三步便停了下來,微微欠身,那雙清澈如水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盯著他,道:“貿然來訪,還望將軍莫要見怪。”
衛斳微微瞇起眼,蘇邑昭今日穿了一身緗色的織金繡鳥紋襦裙,衣袖領口皆用貂毛圍著,裙擺繡滿銀絲暗紋,伴著她的步伐輕輕搖曳,如同晨風中綻放的花朵,腰間的織錦束帶勾勒出她纖細的腰肢,外頭罩著的同色斗篷在北風的襯托下,將她的身段襯托的玲瓏有致。這樣顏色的衣裳若非膚色極白之人穿了,定顯俗氣,可穿在她身上,倒是格外相稱,既不顯艷俗,亦不失端莊,平添了一種別樣的氣質來,叫人挪不開眼。
“衛將軍?”見對方遲遲未有反應,蘇邑昭小聲提醒道。
衛斳這才回過神來,意識到自己的失態,忙站起來,斂衽回禮道:“十五公主親臨,是在下的榮幸。”
蘇邑昭沒再說話,扯開斗篷拿在手里,不等衛斳開口,轉身走到對面,與他相對而坐。
蘇邑昭看了眼面前的方鼎足中部的銅壺,再看了眼衛斳,也不說話,就這么瞅著他,似乎在等著他給自己上茶。其實來這之前,她還是挺緊張的,對于這衛斳的人品性子,她可以說是一無所知,萬一他是個性情暴戾之人,那這今后的日子自己又該如何自處?
可眼下見他這紅透了的耳根,還有那局促的模樣,不知為何,蘇邑昭突然就不那么緊張了,甚至隱隱覺得,這人或許并非像外界傳說的那樣性格乖張、難以接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