新郎手心向上疊放,意喻陽承陰合。司禮執匜,在距雙手三十厘米處注水,水弧如虹貫天地,水流經過十二曲枝青銅漏,象征滌蕩前世塵緣。
新娘則由侍女用展開的素紗掩蓋右掌,以表女陰避天陽之忌。不同于新郎,新娘的注水高度為十五厘米,取意柔順守中之德。水流聲必須清脆如佩玉相擊,才可以通神明。
衛斳與蘇邑昭并肩而立,以掌側輕觸承盤邊緣的渦紋,感應水神玄冥。
后方的童仆獻上方巾,新郎用赤紋端,新娘則用青紋端,以應和陰陽五行。
新人跪于蒲席上,男西女東,取陰陽交替之意。前方放置著髹漆木案,上方放有青銅太牢盤,里頭盛有一整只蒸熟的羊,連骨帶肉不拆分,象征家族根基滋養。兩旁放置著用苦葫蘆一分為二制成的瓢,用紅色絲線連結柄端,內盛甜米酒,即為巹,又稱剖瓢雙杯。
新郎左手,新娘右手,各自執箸,同夾一盤肉。第一箸肉,需喂入對方口中,第二箸肉為自食用,最后一箸則需共食,喻為“你中有我,我中有你”之意。在此期間,需全程無聲,僅可聽到箸輕觸盤沿時發出的聲響。
之后,便是交飲三酳的環節。
初酳為新人各執一瓢,交換后飲盡,象征破除舊我,命運相連。再酳則是將絲線纏繞于瓢柄,重復飲同一杯酒,喻為陰陽調和,琴瑟和鳴。三酳是將空瓢合二為一,放置于床下,意為夫婦和諧。
禮畢,房內燭火搖曳。窗外,月華如水。
依著大灃禮制,婚宴已在迎親前舉行,待眾人退去,這偌大的室內,只余下這對新人。
十二枝鎏金蟠螭燭臺映得滿室流霞,帳頂懸著的合歡結隨著夜風輕輕搖晃。
衛斳半瞌著鳳眼,眼尾被酒意染上了一層薄紅,玄色織金紗婚袍只解開了一半,露出內襯的月白中衣,衣領處的針腳細密得近乎執拗。他單手撐在榻上,指節因為常年握刀的關系,覆著一層厚實的繭子,此刻卻虛攏著,似乎怕壓皺身下的鴛鴦錦衾。上頭的幾位哥哥在他這個年歲早已成家,有的甚至孩子都好幾個了……而他如今,只因目光不小心落在了身邊人的裙裾上,便心緒難平。
蘇邑昭端坐在那兒,鳳冠上的珊瑚珠在燭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澤,她垂眸望著自己腕間的五色絲帶,指尖下意識地摩挲著,細膩的觸感稍稍緩解了些內心的緊張。說到底她不過才十七歲,從小到大,她還從未與父親之外的男人同處一室如此之久。如今面對著這位即將共度余生的夫君,難免忐忑。
不知過了多久,蘇邑昭終于鼓足勇氣,準備打破沉默。她微微坐直了身子,用力地深吸一口氣,哪知剛想發聲,就聽見衛斳道:“我明日一早出發去鞍縣。”
被衛斳突然的出聲嚇到,蘇邑昭一口氣沒順過來,惹得她咳嗽連連。
衛斳先是一愣,反應過來后急忙用手輕輕拍著她的背,替她順氣,一雙幽黑的眼睛緊緊盯著她,滿是關切。待她氣息稍平,才走到案邊,替她到了一碗茶,遞到她手中,輕聲道:“先喝口茶。”
蘇邑昭咳得雙頰微紅,眼帶淚光的接過茶碗,指尖觸碰到他溫熱的掌心,不由得又是一陣慌亂,忙低下頭,小口小口地抿著茶。
屋內再次陷入沉默,蘇邑昭偷偷瞄了衛斳一眼,只見他不知何時已重新坐回了榻上,一雙深邃的眸子正靜靜地盯著自己,那眼神中似有幾分探究,又帶著幾分溫柔。
蘇邑昭被他盯得渾身不自在,正欲開口說些什么,卻又被衛斳搶先了一步:“此番去鞍縣,少則一月,多則數月,你……”他本想問‘你可會怪我?’可話到嘴邊,還是咽了回去,轉而道:“你與她們好好相處。”
蘇邑昭呆了幾秒,這才反應過來他說的她們指的是那兩位陪嫁的媵妾。今日事多,她壓根就沒功夫在意。現在想來,自己連那兩位的面都還未曾見過。只依稀記得,那兩位來自滁國的公族屈氏與潘氏,且都是陛下欽定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