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十章 落子無悔（中）（第1頁）

蘇邑昭緩步走到榻邊，撩開床幔，見榻上已鋪好了嶄新的被褥，觸手柔軟，還帶著淡淡的香氣。她回頭看向衛斳，見他仍站在原地，眉宇間帶著幾分疲憊，忍不住輕聲道：“將軍，早些歇息吧。”

衛斳應了一聲，拿起手邊的茶盞，幾步來到榻的另一側，揭開矮幾上的那只青銅雀香爐，將茶水緩緩傾倒在香爐中，茶水與香灰混合，升起一縷淡淡的青煙。他放下茶盞，轉身對蘇邑昭道：“時候不早了，先歇息吧。”

蘇邑昭點頭，在榻邊坐下，伸手解開身上的披風。

衛斳站在一旁，目光隨著她的動作移動，待她將披風解下，才緩緩走到榻邊，緊挨著她坐下。

蘇邑昭身子微微一僵，下意識地往旁邊挪了挪。

見她如此，衛斳的眸光微微一閃，嘴角那絲細微的弧度瞬間消失殆盡，他盯著她的側臉看了會兒，一把將她解下的披風扔到了旁邊的屏風上。

蘇邑昭被他的動作驚了一下，還是頭回見他如此，她轉過頭去看他，見他面色如常，仿佛方才那略顯粗暴的舉動不過是她一時的幻覺罷了。她急忙去整理榻上的被褥，試圖掩飾內心的慌亂。

“別忙了。”衛斳頓了很長一會兒，才淡淡道。

蘇邑昭手上的動作頓了頓，終究還是依言停了下來。他倆成婚已有不少時日，平日里雖共處一室，但卻鮮少同床共枕。唯一的一回還是她不小心醉酒，醒來后才發現自己竟與他和衣躺在榻上。

燭火輕搖，將兩人的影子拉得狹長。

蘇邑昭猶豫了片刻，正欲去摘頭上的發飾，不料卻被衛斳出手攔下。她不解地看向他，輕聲問：“怎么了？”

“不必了，就這樣睡吧。”

蘇邑昭實在不解，但還是揣著一肚子疑問，點了點頭。她在床榻內側慢慢躺了下來，背對著衛斳，可滿腦子都是今日發生的事，楚王那意味深長的眼神，還有衛斳那些讓她捉摸不透的舉動，樁樁件件在她腦中不斷涌現。

身后傳來衛斳均勻的呼吸聲，蘇邑昭終是忍不住，輕輕翻了個身，結果一不小心碰到了衛斳的胳膊，她身子一僵，剛想挪開，卻聽到衛斳低沉的聲音在身后響起：“睡不著？”

借著搖曳的燭光，蘇邑昭看見身邊人緊閉的雙眼下那微微顫動的睫毛。她猶豫了一下，還是輕聲開口：“將軍可是覺得，這屋子有問題？”

衛斳的眼睫猛地一顫，緩緩睜開雙眼“嗯”了聲。

原本的困意瞬間消散了大半，蘇邑昭索性面對著衛斳。

“你說。”衛斳頓了頓，側過頭來看她，像是在等她回話。

“那爐子里的香，味道有些特別。”蘇邑昭說完，不由自主地吸了吸鼻子，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、卻又不似尋常香料的味道。

“是杜衡。”衛斳重新坐起來，將床頭的燭火熄滅，室內頓時暗了下來，只余下內室中央的香爐中偶爾閃爍的火星。

蘇邑昭也緊跟著他坐起，借著那微弱的火星，看向衛斳的側臉，道：“……杜衡？你是說這是杜衡香？”

“杜衡，本有祛風散寒之效，倘若過量使用，即可成為毒藥。”

蘇邑昭不由地皺了皺眉，她沒想到這看似尋常的偏殿，竟藏著這樣的……

衛斳嘲諷的輕笑了下：“你可知，為何只有這被褥是新的？”

蘇邑昭聞言，將目光落在那嶄新的被褥上：“將軍的意思是……”

衛斳用手拍了拍那被褥，眼神中透出一絲冷意：“這殿內長期燃著杜衡，濃度已遠超尋常，對方顯然是不希望你我察覺，這才刻意換了新的被褥。”

怪不得那老媼一走，他便立馬用茶水將那香爐澆滅，想來是從進門起，就已覺察出了異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