趕在孟冬結束前,蘇邑昭終于學完了那套繁復的宮中制儀。滁國的制儀與逸都大體相同,僅在祭祀上略有差異,加之其本身就有在泮宮時學習六藝的基礎,因此還算得心應手。楚夫人派來的九御女官玉琴也一同留了下來,成為了這朝華殿內的掌事。
自那日后,文辛衍就再沒了消息。起初蘇邑昭還在擔心,怕他會一路追來,糾纏不休。但日子久了,也未見有什么動靜,這才漸漸放下心來。與之相反的,柳姝宜倒是不時邀她去布坊。雖貴為世子妃,柳姝宜對布坊之事卻是親力親為,時常與質人商討如何改進織造技藝,提升布料品質。
大灃實行“三年一袷,五年一禘”的祭祀周期。其中,“袷”指三年一次的合祭,而“禘”則是五年一次的大祭。明年孟夏四月的祭祀為五年一次的禘祭。三年一次的殷祭與禘祭共同構成“殷祭體系”,二者合稱“禘祗”,是宗廟祭祀的核心。
在前期的籌備中,除了清洗祭器、整理神主排位外,祭祀的服飾也有特定的講究,不同場合所著服飾各有不同。
作為禘祭的主角,屆時天子需身著九章紋樣的袞冕服,頭戴十二旒的冕冠,腰系玉帶,腳蹬赤舄,方顯得威嚴莊重。王后也要身著九章紋樣的袆衣,頭戴花十二樹,兩博鬢,寶鈿十二的鳳冠才可。照大灃禮制,恰逢大祭,不論天子朝臣,還是王后與內命婦們均需穿戴新的祭祀服裝。而作為宮中直接管理王后與內命婦服裝的內司服,更是早早便開始著手準備。
按照慣例,大祭前六個月滁、衛、齊、祁、燕、陳、召七國需將制好的祭祀服裝送至宮中,由內司服呈于陛下篩選,再由王后與典婦功根據禮制進行最后的查驗,確認無誤后方可入庫保存,以待大祭之日的到來。而被選中的一方,將獲得往后五年內六宮服飾的承制權,這對于諸侯國而言,無疑是莫大的榮耀。因此,每次大祭前夕,七國都會傾盡全力,力求所呈服飾能脫穎而出。
這日,蘇邑昭的馬車剛至布坊,質人就神色匆匆而來,見著她,忙行了禮,道:“殿下,你可算來了!”邊說邊將她往里迎:“今早來了一群人,說是逸都來的,開口就要驗咱們的布……”
“逸都來的?可說了是何人?”
質人一臉愁容,道:“問了,可對方壓根不理,直接去了庫房。小的現已將他們安排在了偏廳,正等著殿下過去呢。”
剛至偏廳門口,便聽見里頭傳來一陣陣爭吵聲。蘇邑昭皺了皺眉,加快腳步走了進去。只見里頭站著幾人,正與布坊的筐人們爭得面紅耳赤。
見有人進門,那幾人立刻停止了爭吵,齊刷刷地看了過來。蘇邑昭抬眼打量周圍的眾人,最終視線落在了那為首的粗獷胡渣男身上。只見其手里的拽著的正是幾日前布坊剛制成的麻布底樣。她領著質人緩緩走近,問道:“你們是何人?”
粗獷胡渣男上下打量著她,見她衣著不凡,氣質出眾,眼中閃過一絲訝異,但仍傲慢回道:“我等奉朝廷之命前來查驗明年禘祭所用布料。”
蘇邑昭微微側頭,目光筆直地投向胡渣男身后的另外幾人,那幾人被她盯得渾身不自在,紛紛別開臉去。見狀,蘇邑昭心中已有了計較,她慢慢抽回視線,高聲道:“既如此,還勞煩大人示以符節,我等也好配合查驗。”
胡渣男目光閃爍,猶豫了一下,從懷中掏出一枚銅制腰牌,高舉到她眼前:“你可看清楚了!”
蘇邑昭仔細看了眼那枚令牌,慢條斯理道:“諸位既是朝廷派來的,我等自當全力配合。不過,在查驗之前,吾有一不解之處,還望大人賜教。”
胡渣男眉頭一皺,顯然對她的這番話感到不滿:“我等奉旨行事,哪有時間聽你在這啰嗦!”
蘇邑昭也不直接回嘴,反而面帶微笑道:“那就請大人見諒,恕我等難以從命了。”說完,微微側身讓出路來,示意對方離開。
那胡渣男見狀,不依不饒道:“你若這般,便是抗旨不遵!”
蘇邑昭回轉過身,臉上毫無懼色,正視著對方的眼睛道:“抗旨不遵?大人可莫要隨意扣下這等大罪。吾只是想請大人解答一二,莫非這也有錯?”
胡渣男被她問得一噎,面色鐵青。他身后的幾人見狀,紛紛上前,想要助威。蘇邑昭依舊不為所動的站在原地,全然沒有要退縮的意思。
一旁的質人見狀,也壯著膽子道:“就是,你們若拿不出令人信服的證據,休想在這布坊里撒野!”
胡渣男怒極反笑:“好,好,好!今日我倒要看看,誰能攔我!”說著,揮手示意身后幾人動手。
就在局面一觸即發之際,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。緊接著,背后傳來一男子的聲音,喝道:“住手!”
胡渣男一見來人,臉色瞬間變得蒼白,心虛地向后退了一步。
衛斳一身玄色交直領窄袖長袍,腰束革帶,面色冷峻的領著一隊人進來,徑直走到胡渣男跟前,長身而立,不怒自威道:“何人在此鬧事?”
胡渣男一改先前的囂張氣焰,忙陪笑著上前,道:“衛將軍,誤會,都是誤會。我等只是奉朝廷之命,前來查驗明年禘祭所用布料。”
衛斳心里冷笑了下,擔憂的瞧了眼身旁的蘇邑昭,沉聲道:“既是奉旨行事,可有符節?”
胡渣男心中一凜,急忙掏出銅牌遞了上去:“有,有,有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