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啥?九兩?”王河手里的鐵鍬“哐當”掉在地上,跑過去抓住周先生的手,“你再說一遍!”
“九兩!五十張紙、十個本子、五個筐子八兩,還有一兩是給二冬的稿費!”周先生把銀子遞過去,“張夫子說讓二冬多寫短文,印在本子里!”
王河捧著銀子,眼淚“唰”地流下來。他活了五十多年,村里最富的時候,一年收成也換不來五兩銀子,現在兩天就有十一兩!他抹了把眼淚,哽咽著說:“二冬……咱們村……再也不用餓肚子了……”
婦女們圍過來,看著銀子有的抹眼淚,有的笑:“俺以后多抄紙,多學用青銅針裝訂,讓娃們能上學堂!”男人們也放下活說:“趕緊把路修好,路通了能多運貨!”
五特拿起一個剛訂好的本子,對周先生說:“周先生,您負責對接商鋪記賬;婦女們管造紙、用青銅針裝訂、編筐;男人們修路運貨,分工合作,新河鎮肯定能好起來?!?/p>
“好!”周先生用力點頭。
王河擦干眼淚,舉起銀子喊:“鄉親們!二冬帶咱們找了活路!好好干,蓋新屋、辦學堂,讓娃們都識字有出息!”
“好!”鄉親們的喊聲震得竹竿晃。陽光灑在藍色本子上,灑在鄉親們的笑臉上,也灑在新修的路基上——這條路,正通向滿是希望的未來。
當天下午,王河就去青銅工具鋪,讓師傅打二十根細青銅針,再做些磨紙邊的青銅片,分給婦女們用;又讓木匠做了更多抄紙簾。曬谷場旁蓋起簡易造紙坊,里面擺著十幾個陶缸,竹竿上永遠晾著紙;路基上,男人們的號子聲此起彼伏,青銅工具鋪的鍛打聲時不時傳過來,混在一起格外熱鬧。
五特空閑時就寫短文——寫如何認草藥,寫如何防莊稼蟲害,寫如何用蘆葦編不同的筐子……每篇都帶著村里的煙火氣。周先生把短文帶給張夫子,張夫子連連稱贊,給了更多稿費,還把短文印在本子里,發給其他學堂。
沒幾天,城里的書鋪、商鋪都找上周先生——書鋪要紙和本子,商鋪要筐子,還有商鋪要山上的青石蓋房子。王河和周先生忙得腳不沾地,收的銀子用大陶罐裝,很快就滿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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半個月后,主路通到荒山。第一塊青石裝上馬車時,鄉親們都來送行。馬車緩緩駛在路上,車輪碾過碎石的聲音,混著遠處青銅工具鋪的叮當聲,像是在宣告新河鎮的新生。王河拉著五特的手,笑著說:“二冬,路通了,日子越來越有奔頭了。”
五特點頭,望著遠處的蘆葦蕩——風一吹,蘆葦花漫天飛,像白色的雪。他知道這只是開始——新河鎮的紙會傳遍每個學堂,筐子會出現在每個商鋪,青石會蓋起新屋,鄉親們的笑會永遠掛在臉上,像陽光下的藍色本子,溫暖又明亮。
曬谷場的陶罐又添了半罐銀子,陽光落在罐口,映得碎銀閃著暖光。五特蹲在陶罐旁,手里捧著剛訂好的新本子——這是他寫的第一百九十九頁的書,封面沒染靛藍,而是用了曬干的蘆花粉,輕輕蹭一下,指尖會沾上清淺的白,像落了層細雪。
“二冬,這本子咋跟以前的不一樣?”王河湊過來,手指懸在封面上方,沒敢碰,“這粉乎乎的,是蘆葦上的花做的?”
五特點頭,翻開本子,紙頁上的字跡比之前更舒展,第一頁寫的不是詩,是行蠅頭小楷的小字:“新河鎮第一百九十九頁,記民生、辨萬物、盼安和,予后人?!彼讣鈩澾^字跡,抬頭看向王河:“村長,這書寫完,該歸置到一起了?!?/p>
“歸置?咋歸置?”王河愣了愣,“難不成還得給它們蓋個屋?”
“差不多?!蔽逄卣酒鹕恚钢鴷窆葓鰱|邊的空地,“那里能蓋個小屋子,墻用青石砌,屋頂鋪茅草,里面搭架子,把本子按擺好——以后村里誰想認字、想查東西,都能去翻?!彼D了頓,補充道,“就叫‘存知屋’,存著咱們過日子的知識?!?/p>
王河眼睛一亮,拍著大腿:“好名字!俺這就讓男人們去采石,明天就動工!”
正說著,周先生背著布包匆匆走來,布包上沾著趕路的塵土,他卻顧不上拍,從包里掏出幾張紙遞給五特:“二冬,城里書鋪的掌柜們托俺帶話,說想把你寫的短文印成書,問你愿不愿意——他們說,印出來能賣到其他城鎮,給你付雙倍稿費!”
五特接過紙,上面是書鋪掌柜們寫的字,歪歪扭扭卻透著急切。他看了兩眼,把紙遞回給周先生:“不用印?!?/p>
“不用?”周先生急了,“二冬,印成書能賺好多銀子,還能讓更多人知道你的本事!”
“咱們寫這些,不是為了讓外人知道?!蔽逄啬闷鹉潜咎J花粉封面的本子,翻開其中一頁,上面寫著“辨毒草:毛茛開黃花,葉似芹菜,碰之皮膚癢,食之腹痛;蒲公英開黃花,葉有鋸齒,根可煮水,解上火之癥”,字跡旁還畫了簡單的草葉,“是為了村里人種地不認錯草,孩子上山不碰毒花。真要讓外人知道,這些字反而會變成麻煩?!?/p>
周先生愣了愣,想起之前城里商鋪搶著要蘆葦筐時的模樣,忽然明白了——若是這些救命的知識被有心人拿去賣高價,或是藏起來不給窮人看,反而違背了二冬寫這些的本意。他點點頭:“俺懂了,這就回了那些掌柜?!?/p>
五特沒再說話,低頭繼續翻本子。這本一百九十九頁的書里,寫了太多之前沒來得及記的東西:有“治風寒:生姜切片煮水,加紅糖,趁熱喝,蓋被發汗”;有“養母雞:冬日要給雞窩鋪干草,天暖時放出去啄蟲,下蛋多”;還有“捕野兔陷阱:選兔子常走的小路,挖三尺深的坑,坑底鋪尖木,坑口蓋樹枝,撒上草籽,兔子踩空就會掉進去,卻不會傷得太重,能養著下崽”。
翻到中間,有一頁寫的是詩詞,字跡比其他頁輕些,像是怕寫重了會碰碎什么:“鄰人送菜苗,俺家還雞蛋,不用銀錢換,笑聲響滿院?!薄拔麈偟柠準炝?,柳鎮的棗紅了,不搶不鬧,推著車去換,換回滿車的笑?!蓖鹾訙愡^來看,不識字,卻能聽出里面的溫和,他撓撓頭:“二冬,你寫這些詩,咋都跟‘一起過’似的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