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特收回手,目光掃過院里:灶房里阿婆正彎腰添柴,火光映得她滿是皺紋的臉暖融融的;墻角幾個弟妹正圍著木盆玩石子,笑聲脆生生的;不遠處的石磨旁,大哥正低頭收拾著農具……這一大家子老老少少,擠在這簡陋的院子里,卻熱熱鬧鬧的,連空氣里都飄著淡淡的煙火氣。他心里像被溫水浸過,滿是熨帖的溫暖。
這東拼西湊、連姓氏都不全的一家人,沒有血緣,卻比親人更親,處處都透著濃得化不開的親情和愛意。從前在外面漂泊,餓肚子、被欺負、走投無路的時候,只要一想到院里的這抹煙火、想到弟妹們的笑聲、想到三冬妹妹遞來的半塊窩頭,他就像突然有了底氣,渾身都充滿了咬牙扛下去的力量。
他快步走到石頭哥面前,眉頭微蹙,眼神里滿是關切,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問道:“石頭哥,煤礦那邊現在怎么樣了?虎子、阿牛、小三他們幾個,能撐得住這么重的活計不?”
石頭哥一聽這話,腰桿瞬間挺直了幾分,黝黑的臉上立刻露出幾分與粗糙外表不符的驕傲神色,嗓門也不自覺地提高了些:“能!怎么不能!現在礦上我專門管賬,挖煤、制坯、售賣這些體力活和雜活,全交給他們仨了,個個都頂用得很!”
他頓了頓,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要緊事,湊近了些,壓低聲音神秘地補充道:“對了,我們前些天在井下挖煤的時候,還在煤層里發現了不少亮晶晶、沉甸甸,像是金屬疙瘩的東西。我也不懂是什么,但想著或許是好東西,就都小心收起來,放在你屋里的木箱子里了,等你啥時候有空了再好好瞧瞧。”
“現在分工也清楚得很,虎子力氣大,就負責帶著人在井下挖煤;阿牛老實肯干,管著拉坯和晾曬;小三腦子活泛,嘴也甜,專門負責把煤和煤坯拉到鎮上賣給那些作坊和大戶人家。”石頭哥越說越起勁,指了指自己的胸口,“哦,對了,賬本我一直隨身帶著呢,你看看就知道了。”
說著,他便小心翼翼地從懷里掏出一個用油布層層包裹著的小本子,雙手捧著遞到五特面前。那油布被摩挲得發亮,顯然是被他隨身攜帶了許久。
五特伸手接過賬本,指尖觸到油布時還帶著一絲石頭哥身上的體溫。他翻開賬本,只見里面用炭筆寫的字跡雖然算不上工整,卻一筆一畫格外認真,每日挖了多少斤煤、制成了多少塊煤坯、賣了多少錢、買家是誰、收了現錢還是欠著賬,全都記得清清楚楚,一目了然,連幾分幾厘的零頭都沒有遺漏。
他一頁頁仔細翻看著,嘴角漸漸揚起一抹欣慰的笑容,抬起頭看向石頭哥,由衷地贊嘆道:“石頭哥,你們真是太能干了!把這煤礦的大小事都打理得井井有條,比我預想的還要好上十倍!”
五特和石頭哥說:“我們還得蓋房子,一定要蓋石頭房,越結實越好,在買八十個身強體壯的死契男奴隸和二十個十五六的死契女奴隸!”石頭哥說:二冬你買這些人干啥!
五特眉頭微蹙,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,對石頭哥說道:“我們還得蓋房子,這次必須蓋石頭房,用最粗的青石板當地基,墻體里再夯上糯米灰漿,越結實越好!另外,明天就去奴隸市場,買八十個身強體壯的死契男奴,再挑二十個十五六歲、手腳利落的死契女奴!”
“二冬,你買這么多奴隸干啥?”石頭哥猛地直起身,粗糙的手掌在大腿上一拍,嗓門不自覺拔高,眼里滿是疑惑,“咱們現在的人手,夠應付地里的活了啊!”
“有用,有大用!”五特嘴角勾起一抹深意,語氣放緩了些,“先把人買回來,讓伙房多燉些雜糧粥,給他們補好身體,平日里先干些劈柴、挑水、修整院子的雜活,等規矩立好了,自有重用來做。”他頓了頓,像是突然想起什么,又道:“明天一早就去辦。”
“對了!”石頭哥突然一拍腦門,臉上瞬間堆滿興奮,聲音里帶著抑制不住的驕傲,“我們研究出煤爐了!這可是四冬琢磨出來的,不用燒柴,添上煤塊能燒大半天,火還旺得很!”說著,他轉頭看向一旁默不作聲的四冬,黝黑的臉上滿是贊賞,眼神亮得像淬了光。
五特猛地轉頭,驚喜地看向四冬,大步走過去,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,力道大得讓四冬踉蹌了一下:“好樣的,四冬!你真是個聰明的孩子,這東西能省不少事!”他盯著四冬,語氣變得鄭重起來:“四冬,從今天起,你就開始物色一個能接替你現在活計的人,把燒窯、琢磨工具的手藝教給他。等我這次出去回來,你就跟在我身邊,專門負責琢磨這些新奇玩意兒!”
“二冬,那我呢?”石頭哥一聽這話,心瞬間提了起來,往前湊了兩步,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,原本挺直的背脊微微弓著,眼神緊緊鎖在五特臉上,既有期待,又有些忐忑,生怕自己被落下,“你把四冬帶在身邊,那地里的活、莊子上的雜事,是不是還交給我?”
五特把手里的茶碗往桌上一放,嘴角翹得老高,帶著點戲謔的笑意瞅著石頭哥:“石頭哥,你這性子還是這么急!我話都沒說完呢,急著接茬干啥?”他頓了頓,身子往椅背上靠了靠,語氣認真起來,“我這次回來,就是奔著修路的事兒來的,眼下路都快修到黑山西村了,等這邊的活一收尾,我還得接著往別處去。不過你放心,走之前,指定給趙嬸捎個大驚喜。”
趙姨手里正擇著菜,聽見“驚喜”倆字,手里的動作猛地一頓,眼睛瞬間亮了,湊到五特跟前追問:“啥驚喜啊?你這孩子,有話就直說,別吊人胃口!”她往前挪了挪凳子,眼神緊緊鎖著五特,連呼吸都比平時急了些。
五特卻故意端起茶碗抿了一口,放下碗時,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笑:“哎,現在可不能說,說了就不算驚喜了,先保密!”說著,他轉頭看向石頭哥,語氣放緩了些,“石頭哥,你家娃還小,嫂子一個人也離不開你,這次我出門,你就先在家守著。等我下次回來,你再跟著我出去闖。這次啊,就讓四冬跟我走,他年輕,正好出去多學些本事。”
他頓了頓,又想起什么似的,補充道:“對了,我修路這陣子,要是有人往村里送赤鐵礦和孔雀石等礦石,你就照著一文錢一斤的價收下來,越多越好,往后指定用得上。”
石頭哥聞言,重重一點頭,拍著胸脯保證:“五特,你放心!這事兒我記牢了,你在外頭安心干活,村里的煤礦我指定給你管得妥妥帖帖的,等你回來驗收!”
五特看著石頭哥實在的模樣,心里暖了暖,可語氣還是帶了點不確定:“這次出去,我也說不準啥時候能回來,你們在家都照顧好自己,別讓我操心。”說完,他朝門口招了招手,把站在一旁的禾滿倉拉了過來,對著屋里的人介紹道,“給大伙兒介紹下,這是禾滿倉叔叔,是附近沙窩鎮的里正,往后咱們村和鎮上打交道,少不了要麻煩禾叔,大家都認識認識,往后也好互相照應。”
禾滿倉連忙拱手,笑著跟屋里人打招呼:“各位鄉親好,我是禾滿倉,往后都是街坊鄰里,有啥需要幫忙的,盡管開口!”
石頭哥連忙起身回禮:“禾叔客氣了,往后還得仰仗您多關照!”趙姨也跟著附和:“是啊是啊,有里正大人在,咱們心里也踏實!”
飯桌上的幸福
開飯的哨聲剛落,土坯房的八仙桌上已擺得滿滿當當。竹蒸籠掀開的瞬間,白霧裹著面香騰地冒起,籠格里的白面饅頭個個鼓著圓肚皮,捏在手里暄軟得能回彈;旁邊一籠豬肉白菜餡包子更饞人,褶子縫里滲出金黃的油星,剛咬開就燙得人直哈氣,鮮美的湯汁順著指縫往下滴。桌上還擺著兩碟家常菜:一盤炒得油亮的蘿卜干,撒著翠綠的蔥花;一碗蒸南瓜,甜香混著熱氣飄得滿屋都是。還有燉肉……
禾滿倉搓著手湊到桌邊,先捏起個包子,指尖觸到溫熱的面皮,忍不住感嘆:“這面發得可真地道!”他小心翼翼咬下一口,肉香混著白菜的清甜在嘴里散開,眼睛頓時亮了,含著食物含糊不清地問:“二冬,你家每天……每天還吃這個啊?”
坐在對面的五特聞言,笑著朝趙姨和三冬抬了抬下巴。三冬手里正攥著半個饅頭,聞言立刻把饅頭舉起來,晃得辮梢都跟著動:“對啊對啊!我們天天都吃這些,有時候石頭哥哥還會買肉回來包純肉餡的呢!”她湊近禾滿倉,小臉上滿是得意,“你都不知道,以前我們總吃雜糧面窩頭,就著咸菜啃,現在每天都能吃白面,趙姨還會變著花樣做燉菜!”
趙姨端著一碗玉米粥走過來,把碗放在禾滿倉面前,笑著補充:“都是二冬哥厲害,石頭哥照顧我們全家人,有了煤礦日子過得一天比一天好,就連挖礦的奴隸他們都能天天吃飽而且一天三頓飯呢!石頭哥在后院里種菜,家里現在富裕,多虧了二冬哥。”
禾滿倉捧著溫熱的玉米粥,看著碗里飄著的幾粒紅棗,又看了看桌上冒著熱氣的飯菜,眼眶微微發熱。他扒拉了一口粥,清甜的滋味滑進喉嚨,卻忍不住嘆了口氣:“你們這日子,簡直就是天堂啊。”他放下碗,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桌邊,“我們以前在山里,別說白面饅頭了,就連摻了野菜的粥都未必能喝飽。有年冬天,連著半個月啃凍紅薯,現在想起來,牙都還酸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