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天后,在希兒和希兒母親期盼的目光中,病床上那個沉默的男人也緩緩睜開了眼睛。得知妻子康復、自己也被從鬼門關拉回來的全過程后,這位父親的反應卻與妻女的感激截然不同。
短暫的震驚和虛弱過后,一股強烈的焦躁和不安攫住了他。他開始不顧護士的勸阻,掙扎著想坐起來,聲音沙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固執:“出院……我要出院……現在就辦手續!”
“爸爸!”希兒被父親的激烈反應嚇了一跳,小臉上寫滿了困惑和受傷,“您怎么了?蘇醫生說您還需要觀察和治療??!是哪里不舒服嗎?”
“我的傻丫頭啊……”希兒父親看著女兒清澈懵懂的眼睛,重重地嘆了口氣,免費的才是最貴的,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善意,那個叫凱文的家伙對他們一家這么好絕對是盯上了什么,例如,他可愛的女兒。
有人救了他們一家的命,他哪怕是付出一切也會報答那個人的恩情,但這一切中絕對不包含他的寶貝女兒。
“希兒爸爸,請您冷靜?!币皇嘴o靜觀察的蘇醫生適時開口,聲音依舊平穩溫和,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權威感,瞬間壓過了希兒父親的激動。他走到床邊,目光平靜地首視著情緒激動的父親:
“首先,您二位的病情并沒有完全穩定。尤其是您,體內殘留的毒素需要持續清除,臟器功能也需要時間恢復。如果現在貿然停止治療,很大概率會在短期內復發,甚至比之前更兇險。到那時,后果不堪設想?!彼米顚I的陳述,擺出了最殘酷的現實。
希兒父親張了張嘴,想反駁,卻被蘇接下來的話徹底釘在了原地。
蘇的目光轉向希兒母親,語氣平靜得像在陳述一個既定事實:“其次,關于您對希兒未來的擔憂……在您昏迷期間,希兒媽媽確實與我,以及代表凱文先生前來的那位‘朋友’,有過溝通?!彼D了頓,目光重新落回希兒父親震驚的臉上,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:
“希兒媽媽明確表示過,如果因為您或她的原因,導致治療中斷、出現意外,那么,為了希兒的未來和安全,她會同意將希兒的監護權,交由凱文負責撫養。”
“什么?!”希兒父親猛地看向妻子,眼神里充滿了難以置信和受傷。希兒也瞬間瞪大了眼睛,難以置信地看著母親。
希兒母親在丈夫和女兒的目光注視下,身體明顯僵了一下。她深吸一口氣,迎上丈夫質問的眼神,沒有解釋,也沒有否認蘇的話。她只是緩緩地、非常鄭重地點了點頭,眼神里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心。
她承認了蘇的說法。這是她能想到的,唯一能壓住丈夫沖動、逼他接受治療的“殺手锏”。用最極端的結果,來換取治療的順利進行。
“你……你們……”希兒父親的手指顫抖著,指了指沉默點頭的妻子,又指了指面無表情陳述“事實”的蘇醫生,最后,那根指控的手指頹然地垂落在被單上。所有的憤怒、質疑和不甘,在妻子那無聲卻無比沉重的“同意”面前,在蘇醫生陳述的那個可怕后果面前,被硬生生地壓了下去。他像一只斗敗的雄獅,瞬間失去了所有反抗的力氣,只剩下滿心的苦澀和無力感。
“……好……好……我治……我治還不行嗎……”他閉上眼睛,聲音沙啞而疲憊,帶著一種認命的妥協。為了女兒不被那個“居心叵測”的凱文帶走,他必須活下去,必須接受這份帶著巨大疑團的“恩情”下的治療。
病房里陷入一種詭異的寂靜。只有儀器的聲音提醒著時間的流逝。
“媽媽……”希兒小心翼翼地蹭到希兒母親身邊,小臉通紅,聲音細若蚊吶,帶著濃濃的困惑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羞澀,“你……你真的那么說了嗎?要把希兒……給凱文先生?”
母親看著女兒純真的眼睛,心中百感交集。她伸手,沒有解釋,只是帶著點無奈和寵溺,輕輕拍了一下希兒的頭頂,動作溫柔卻帶著一種“傻女兒,這都看不明白嗎”的意味。
希兒捂著被拍的地方,更困惑了。大人的世界,真的好復雜啊……
……
凱文冰藍色的眼眸凝視著屏幕中蘇平靜的面容,低沉的聲音透過揚聲器傳來,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復雜情緒:“還發生過這樣的事嗎?真是麻煩你了,蘇。”
屏幕另一端的蘇,臉上依舊帶著那抹溫和如春風的笑意,仿佛剛才講述的緊張對峙只是尋常小事:“這是我該做的,凱文。確保病人配合治療,本就是醫生的職責之一?!彼脑捳Z輕描淡寫,卻蘊含著令人安心的力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