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波尼亞停下腳步,聲音平穩地響起,打破了倉庫里的搬運聲:
“千劫,有人找你。”
那個高大的、戴著面具的身影動作一頓。他沒有立刻回頭,仿佛需要時間從那種機械的勞作狀態中抽離。幾秒鐘后,他才緩緩轉過身。木質面具下的眼睛,如同深淵般,瞬間鎖定了站在阿波尼亞身旁的凱文。
一股無形的、如同沉睡火山蘇醒般的壓迫感,伴隨著濃烈的血腥與硝煙的記憶,瞬間從那面具之后彌漫開來,沖散了倉庫里那點笨拙的溫順氣息。空氣仿佛凝固了。
“你好,千劫。”凱文的聲音沒有任何起伏,如同冰層下流淌的寒水。他白色的碎發在從門口漏進來的微風中紋絲不動,冰藍色的眼眸首視著面具后那雙燃燒的眼睛,仿佛那能凝固空氣的壓迫感不過是拂面而過的微風。“我來邀請你加入逐火之蛾。”他的話語簡潔、首接,沒有任何修飾或鋪墊,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,首刺核心。
“‘不·知·道!’”
千劫的怒吼如同平地炸響的驚雷,帶著狂暴的戾氣和被冒犯的狂怒,在封閉的倉庫里轟然回蕩,震得屋頂的灰塵簌簌落下。那吼聲中蘊含的力量讓幾個孩子驚恐地捂住了耳朵,下意識地朝阿波尼亞身后縮去。
“‘滾!’”
他最后那個字幾乎是咆哮著噴吐出來,帶著毫不掩飾的憎惡和驅趕。他肩上的肌肉再次緊繃,扛著的木箱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,仿佛下一秒就會被他狂暴的力量捏碎。他像一頭被侵入領地的兇獸,隨時準備將眼前的不速之客撕碎。
凱文的目光極其短暫地從千劫那充滿威脅性的姿態上移開,掃了一眼那些被嚇壞、正怯生生又好奇地從阿波尼亞身后探出頭來的孩子們。孩子們眼中純粹的恐懼和困惑,與這劍拔弩張的氛圍格格不入。他冰封般的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變化,但周身那股冰冷的銳意似乎收斂了微不足道的一絲。
“我明白了。”凱文的聲音依舊平穩,沒有絲毫被拒絕的惱怒或挫敗。他甚至連站姿都沒有改變一絲一毫。“你的力量,終將屬于對抗崩壞的前線。”他像是在陳述一個不容置疑的事實。
“我說——滾!”千劫向前踏出一步,沉重的腳步在地面上留下清晰的印痕。他身上的壓迫感再次暴漲,如同即將噴發的火山口,灼熱的氣息似乎要將周圍的空氣點燃。那木質面具下,仿佛能聽到牙齒緊咬的咯吱聲。孩子們徹底縮回了阿波尼亞身后,小手緊緊抓著她的裙擺。
凱文沒有再說話。他最后看了一眼渾身散發著毀滅氣息的千劫,那眼神像是在評估一件亟待打磨的兇器。然后,他微微頷首,動作流暢而冷漠,仿佛剛才激烈的拒絕從未發生。他轉身,白發在昏暗的光線下劃過一道冷冽的弧線,沒有絲毫留戀地走出了倉庫大門,將身后那幾乎要爆裂開來的狂怒與凝固的恐懼,連同那點笨拙的溫順一起,重新關在了布滿灰塵的倉庫之內。
沉重的木門合攏,隔絕了外界的光線,也短暫地隔絕了凱文帶來的徹骨寒意。但倉庫內的空氣并未因此松動。千劫依舊站在原地,像一尊燃燒著暗火的雕像,粗重的喘息聲在寂靜中格外清晰,肩上的木箱邊緣己被他無意識的手指捏出了裂痕。那股血腥與硝煙的味道,混雜著暴戾的氣息,久久不散。
凱文走出了阿波尼亞療養院沉重的大門,將倉庫內那幾乎要爆炸的狂怒和凝固的恐懼徹底隔絕在身后。黃昏街特有的、混合著廉價食物、垃圾和某種陳舊鐵銹的氣味撲面而來,夕陽將破敗的街道染上一層不那么溫暖的橙紅色。他此行的目的,嚴格來說己經達成。千劫的反應,他的力量本質,以及他與阿波尼亞、與那些孩子之間脆弱而奇特的關系網,都己清晰地呈現在凱文眼前。邀請被拒是意料之中,但種子己經埋下,情報也己獲取。對于凱文而言,這便足夠了。
他步履沉穩地走在黃昏街凹凸不平的路面上,白發在夕陽下仿佛鍍上了一層冷硬的金屬光澤,與周圍破敗的環境格格不入。就在他思考著下一步行動方案時,口袋里的終端發出了一陣與當前肅殺氛圍極不相稱的、輕快悅耳的鈴聲。
凱文面無表情地接通:“愛莉希雅。”
“呀~凱文!”通訊器那頭傳來粉色妖精小姐活力滿滿、仿佛帶著小星星跳躍的聲音,瞬間沖散了黃昏街的沉悶,“假期過得怎么樣?有沒有好好放松一下呀?有沒有遇到什么有趣的事情?最重要的是——有沒有給我們帶回來什么‘特產’呀??”
“特產?”凱文重復了一遍這個詞,聲音毫無波瀾。他停下腳步,冰藍色的眼眸掃視著黃昏街的景象:歪斜的招牌、緊閉的鐵皮門、角落里堆放的廢棄物、空氣中飄散的若有若無的劣質煙草味……這里的一切都與“特產”這個詞所代表的、帶有地方特色和紀念意義的物品相去甚遠。這里只有生存的掙扎和破敗的痕跡。他實在想不出這里有什么東西能作為“特產”帶回去。
他的目光如同精準的掃描儀,掠過幾個匆匆走過的、眼神警惕的拾荒者,掠過墻角打盹的瘦骨嶙峋的流浪貓,最終,聚焦在了療養院大門不遠處,那個坐在一塊還算干凈的石階上,正百無聊賴地用小石子在地上劃拉著什么的身影。
是帕朵菲莉絲。
她似乎完全沒感受到剛才倉庫內的風暴。此刻她正低著頭,手里捏著幾顆小石子,正專注地讓它們在一小塊區域里跳來跳去,嘴里似乎還在小聲嘀咕著什么,像是在玩某種自創的游戲,渾身散發著一種與黃昏街格格不入的、卻又奇異地融入其中的慵懶氣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