凱文先生伸出手,那戴著白手套的手掌,輕輕落在了希兒柔軟的頭發上,溫柔地撫摸著。然而,那觸感不再是記憶中的微涼,而是帶著一種穿透骨髓的冰冷。
他微微低下頭,冰藍色的眼眸凝視著她,聲音低沉平穩,卻像淬了寒冰的刀刃,一字一句清晰地鑿進希兒的耳中:
“希兒,你己經長大了?!彼恼Z氣平靜地陳述著一個“事實”,仿佛在宣讀一個判決,“不再需要我的幫助了?!?/p>
這句話如同驚雷在希兒夢境中炸響!所有的“長大”、“不需要”都化作了最鋒利的針,刺向她最深的恐懼。巨大的恐慌瞬間淹沒了她,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,幾乎無法呼吸。
她猛地抬起頭,盈滿淚水的紫色大眼睛死死盯著凱文那張平靜無波的臉,用盡全身力氣,顫抖著喊出了那個在她心底盤旋了一整天的、最害怕的疑問:
“凱文先生……你……你要拋棄希兒,對嗎?”
凱文冰藍色的眼眸依舊平靜無波,仿佛沒有聽見,也仿佛聽見了卻毫不在意。他沒有回答,甚至沒有再看希兒一眼。他只是緩緩地、無比自然地轉過身。
夢境的柔光聚焦在他身旁。那里,不知何時出現了一位身著華麗婚紗的女子。及腰的粉色長發如同最柔軟的云霞,在光暈中流淌著夢幻的光澤。她微微側著頭,看向凱文,臉上掛著希兒熟悉的、如春日暖陽般明媚耀眼的笑容——是愛莉希雅姐姐。
凱文動作輕柔而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鄭重,他輕輕抬起了愛莉希雅那只戴著潔白蕾絲手套的手。他的動作流暢而專注,仿佛在進行一項早己約定好的神圣儀式。愛莉希雅的笑容加深了,眼波流轉,與凱文之間形成一種旁人無法介入的、無聲的默契。
他們相攜而立,宛如一對璧人,沐浴在夢境那圣潔而冰冷的光芒中。
然后,他們轉身了。
“不要……凱文先生!愛莉希雅姐姐!”希兒慌了,她用盡全身力氣想要追上去,小小的腿卻像灌了鉛一樣沉重。她拼命奔跑,伸出手想要抓住那逐漸遠去的白色衣角。
可是,無論她跑得多快,喊得多大聲,那兩個依偎在一起的身影卻越來越遠,越來越模糊。他們仿佛行走在一條希兒永遠無法踏足的光之道路上,背影挺拔、和諧,漸漸融入那片朦朧而刺眼的白光深處,首至徹底消失不見。
原地,只剩下希兒孤零零地站著,伸出的手徒勞地懸在半空。
“不要!!”希兒醒了過來,原來是夢啊,突然,希兒感覺臉上多了什么,伸手摸了摸,水漬出現在了她的手中,原來,是她的眼淚啊。
“……不要!??!”
一聲帶著絕望的哭喊撕裂了喉嚨,希兒猛地從床上彈坐起來!
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,像是要掙脫出來。急促的喘息在寂靜的房間里格外清晰,額頭上布滿了冰冷的細汗。眼前不再是那片冰冷刺眼的白光和遠去的背影,而是熟悉的、籠罩在昏暗中的臥室輪廓。窗外,只有清冷的月光透過窗簾縫隙,在地板上投下一條微弱的光帶。
是夢……
原來,剛才那令人窒息的追趕、那決絕的轉身、那被徹底拋下的冰冷……都只是一場噩夢。
緊繃的身體瞬間脫力,希兒重重地靠回柔軟的枕頭里,大口喘著氣,試圖平復那幾乎要跳出喉嚨的心跳??謶值挠嗖ㄟ€在神經末梢竄動,讓她微微發抖。
就在這時,臉頰上傳來一陣濕漉漉的涼意。
她下意識地抬起手,指尖輕輕觸碰那片濡濕的肌膚。月光下,她攤開小小的手掌,只見指腹上清晰地沾著幾滴晶瑩的水珠,正反射著微弱的清輝。
是眼淚。
無聲無息滑落的眼淚,在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時候,早己浸濕了臉頰。它們冰冷地提醒著她,即使夢醒了,那份被留在空茫白光中、伸著手卻抓不住任何依靠的孤零零的感覺,那份被最重要的人頭也不回地拋棄的尖銳疼痛,依舊真實地烙印在她的心口,化作此刻掌心的冰涼水漬。
寂靜的房間里,只有女孩壓抑的、帶著劫后余生般顫抖的呼吸聲,和她掌心那幾顆映著月光的、無聲的淚珠,以及少女床頭的一對貓貓玩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