想了想,又后退兩三米,與這對母子隔開距離。
她用手電筒當作補光燈,對焦一大一小相像的臉龐。
恩和怔怔地盯著鏡頭里的女薩滿,這是她第一次從這張冷漠嚴肅的臉上瞧見愛意。
她用手帕輕輕擦去孩子嘴角的米湯,輕聲說:“我的孩子在春季融雪時出生,所以起名叫雪。春雪能滋潤草原,帶來萬物復蘇。”
女薩滿抬頭注視鏡頭,嘴角噙著溫柔的笑:“愿我的孩子如春雪一般純潔,堅韌。”
與其說她是在講給恩和,更像是同未來的雪對話。
恩和顫抖著長長呼了口氣,問她:“可是您不是親口告訴族人,他是‘惡魔’轉世嗎?”
聞言,女薩滿沒回答。
她抱緊孩子,遠望草原的西北,冷聲說:“我的孩子不是惡魔,他們才是惡魔。”
相機順著她的視線移過去。
一團亮光中排排黑煙竄上天。
是一座有色金屬冶煉的工廠,隸屬孚信集團。由于實行二十四小時工作制,深夜仍燈火通明。
鏡頭外的女薩滿說:“惡魔殺死了草原,殺死了晴朗的天空,殺死了清澈的河流,殺了孩子們。”
被市場經濟摧毀的草原,牛羊不得不死
被利益欲望蛀蝕的人類,良心不得不死。
Video10。
“因為太過擔心那個孩子,我的拍攝進程不得不拖慢。”
鏡頭里的恩和已然是潦草的短發模樣。
因沒有足夠的水清洗頭發,她干脆借了村民的一把羊毛剪,自己將過肩長發剪得只剩半指長。
“雪被視作惡魔,同羊一般豢養。他睡在羊圈,吃在羊圈,和羊做朋友。”
“雪快要三歲了,只會爬,不會走路,也不會說話,只會學羊的叫聲。”
“每次看他渾身沾著動物的糞便,趴在羊背上咿咿呀呀,我的心都要碎了。。。。。。可我沒有辦法,村民也多次警告不允許我再接近惡魔。”
“這里沒有制度,沒有警察,也沒有法律。”
恩和耷下腦袋,痛苦地將手指插進短發中攥了攥。
沉默了兩三分鐘,她深呼吸,再次面向鏡頭。
“我幾乎白天和夜晚,都會去悄悄看他。據我觀察,薩滿并不是每日都來,她會選在村莊沒有祭祀儀式,或者夜深人靜時抱一抱她的孩子。”
恩和說,她昨天半夜去羊圈時,發現除了女薩滿,還有一個中年男人。
粗糲的手摸了摸雪的額頭,拽開脖子上的白布仔細瞧了瞧。
男人皺著眉頭從隨身斜挎的木箱里,取出一支針管,抽進透明液體,注射進雪細細的血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