醫療室冰冷的空氣里,消毒水的氣味濃得刺鼻。凱文躺在慘白的病床上,像一具被精心修補后又隨意丟棄的殘破人偶。全身纏滿繃帶,監測儀器規律而冷漠的滴答聲是唯一的背景音。后背那巨大的灼傷被特殊敷料覆蓋,但每一次微弱的呼吸,都牽扯著皮肉下撕裂般的痛楚,提醒著他大洋洲那場慘烈的終結。內臟的震蕩感并未完全消退,每一次心跳都沉重而滯澀。
【嘖,真安靜。】終焉的聲音在意識深處響起,帶著一種百無聊賴的慵懶。
病房的門被輕輕推開一條縫,發出細微的“吱呀”聲,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靜。
擠進來的是痕。
這個往日里豪爽如獅的男人,此刻卻顯得有些笨拙的謹慎。他手里拎著一個保溫桶,臉上的笑容帶著點刻意為之的爽朗,但眼底的擔憂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自責卻藏不住。看到凱文睜著眼睛,痕明顯松了口氣。
“嘿!兄弟!醒了就好!醒了就好!”痕大步走到床邊,聲音洪亮得在安靜的病房里有些突兀,他下意識地壓低了點,“感覺怎么樣?布蘭卡熬了骨頭湯,加了點特殊的草藥,說是對傷口愈合特別好!”他把保溫桶放在床頭柜上,蓋子打開,一股濃郁醇厚、帶著奇異草藥清香的溫暖氣息瞬間彌漫開來,竟短暫地沖淡了消毒水的冰冷。
凱文的眼珠極其緩慢地轉動了一下,目光落在痕臉上,沒有任何情緒,如同兩塊冰。
痕被他看得有點發毛,撓了撓頭,試圖轉移話題:“咳,那啥……格蕾修那小丫頭,這兩天鬧騰得厲害,布蘭卡說,她可能是在找你呢!那小家伙,可喜歡被你抱著了……”他掏出個人終端,笨拙地調出幾張照片——是格蕾修。
曾經那個躺在搖籃里的孩子己經長大了不少,睜著寶石般純凈的大眼睛,笑得正歡,還有一張是布蘭卡抱著她,小丫頭正伸出小手,似乎想抓住鏡頭。
凱文的視線在那幾張照片上停留了幾秒。照片里那毫無防備的、純粹的柔軟笑容,與他記憶中臂彎里的重量重疊。一絲極其微弱、幾乎無法察覺的漣漪,在他冰封的心湖最深處蕩開,快得連他自己都未曾捕捉。他重新移開視線,依舊沉默。
痕有些訕訕地收起終端,搓了搓手:“你……好好養傷,別想太多。隊里的事有我頂著呢。”他頓了頓,像是突然想起什么,手忙腳亂地從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個扁平的、包裝簡潔的硬質盒子。
“哦,對了,”痕的語氣帶上了一點不自然的鄭重,甚至有點不好意思,“這是……兄弟們湊份子給你買的。大崩壞剛結束,善后、警戒、傷員轉運……大伙兒都抽不開身,沒法親自過來看你,就……托我捎過來了。”他笨拙地打開盒蓋。
里面躺著的,是一個嶄新的個人終端。外殼是低調的啞光黑色,線條流暢,屏幕在醫療室冷白的燈光下泛著嶄新的光澤。這顯然不是制式裝備,而是市面上最新款、性能頂尖的型號,價格不菲。對于一群收入并不算特別豐厚的戰士來說,這份“湊份子”的禮物,分量十足。
“大伙兒說,”痕撓了撓頭,努力組織著語言,試圖傳達那群粗獷漢子笨拙的心意,“你躺在這兒肯定悶得慌。無聊的話就用這個打打游戲,看看劇,或者……找誰聊聊天解解悶。”他想象著那群大老爺們在軍需官那兒笨拙地湊錢、挑選、爭論哪個功能更好時的場景,嘴角忍不住咧了一下,但隨即,他的目光落在了凱文擱在被子上、纏滿厚厚繃帶、幾乎看不出手指形狀的雙手上。
“……”痕的笑容僵在了臉上。
打游戲?觸控屏幕?
聊天?語音輸入?
這個嶄新的、象征著戰友們熱切關懷和現代便捷的終端,此刻在凱文那雙被嚴重灼傷、連基本功能都受限的雙手面前,顯得如此……不合時宜,甚至帶著一絲殘酷的諷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