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廬內靜悄悄的,只有楚蘅在一旁收拾著藥箱。見二人進來,楚蘅忙站起相迎,“公子,夫人。”
衛斳“嗯”了一聲,算是回應,徑直走到案前坐下,蘇邑昭在他右側的席位上落座。
二人一時陷入了沉默,只有楚蘅收拾東西時發出的細微聲響在廳內回蕩。蘇邑昭偷偷瞄了衛斳一眼,見他神色淡然,不知在想些什么,心里越發忐忑。
楚蘅將東西收拾妥當,便退了下去。
過了好一會兒,衛斳才開口,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:“她們二人,你如何看待?”
蘇邑昭沒想到他會突然問起這個,微微一愣,隨即道:“妾身以為,二位姐姐都是心性純良之人,今日之事,只是……只是有些誤會罷了。”
衛斳冷笑一聲:“心性純良?若真是心性純良,又怎會鬧得整個府邸都不得安寧。”
蘇邑昭靜靜的坐著,不再言語。衛斳說的都是事實,只是她不明白,他為何要與她說這些。
衛斳看了她一眼,道:“你可知,她們今日為何會吵起來?”
蘇邑昭剛想回話,一抬頭看到衛斳那張冷若冰霜的臉,只得搖搖頭,小聲道:“妾不知。”
衛斳目光深邃的盯著她,從他回來起,她就一直是這副樣子,不卑不亢,不爭不搶,仿佛府中的一切紛擾都與她無關。今日若不是他讓史葉去把她叫來,恐怕她仍會待在偏廳看她的賬本。也不知她這般樣子,究竟是沒有心,還是單純的在裝傻?
衛斳本就有些心氣不順,見她半響無言,心中愈加憋悶,可一見她頂著那張白嫩的小臉,一副懵懂的樣子,又實在不忍發作,只得低低嘆息道:“她們爭的,不過是一個我。而你,作為這府邸的女主人,整日里只知道躲在偏廳里翻看賬本,賞花喂魚。你捫心自問,自己可曾真正盡過一個妻子的責任?”
面對衛斳的話,蘇邑昭倒沒覺得生氣。她如今孤身一人,又身處異地,周遭連一個可以掏心窩子說話的人都沒有,且對自己的這位夫君,更是一無所知。他喜歡什么,不喜歡什么,自己都毫無頭緒。而她之所以表現得如此淡然,是因為她明白,爭寵斗艷絕非長久之計,與其如此,她反倒更愿意將精力放在打理府中的內務上。
因而面對衛斳的質問,蘇邑昭猶豫了下:“妾的責任是照顧好夫君,打理好內務。只是妾初來乍到,許多事還需慢慢學習……”說著說著,忽然發現對面那人一直斜睨著自己,她被看得臉頰發燙,忙低下頭去,聲音也越發的小了:“……若有做得不妥之處,還望夫君指正。”
又一陣沉默過后,衛斳不自然的咳了兩聲,岔開話題道:“玉琴……如何了?”
聽他突然問起玉琴,蘇邑昭先是一愣,隨即反應過來。衛斳這話問得很有技巧,當日他出發去往鞍縣時,故意讓李管事假傳梁縉來訪一事,以此試探玉琴與滁國王宮之間的關系。甚至,他還讓李管事直言,若有需要,可直接與管事或赤蓮商議。如今玉琴安然無恙,說明其并未與滁國王宮有過多牽扯,亦或是,她已經妥善處理好了一切。只是,他仍有些不放心,畢竟玉琴先前一直在楚夫人身邊伺候,身份太過特殊,讓人不得不防。
“人無害虎心,虎有傷人意。”衛斳這話,顯然意有所指,他這是在提醒她,要小心提防身邊的人。
蘇邑昭咀嚼著這句話的意思,心知他并非無的放矢,當下鄭重地點了點頭。
看她乖乖點頭的樣子,衛斳總算收起了那張冷了一天的臉,目光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柔和,捋了捋袖口,故作無意道:“過段時日,我會讓李鞍尋一批伶俐的人過來,有什么事你直接吩咐他們就是。”
——
晨光初露時,暑氣尚未蒸騰,天地間籠著一層淡青色的薄霧。東方天際的云絮被朝霞染成了鮭魚粉,繼而熔作金紅,最終潑灑出刺目的白光。
蟬鳴從樹蔭深處浮起,起初是三兩聲試探,很快就連成了一片聲浪,與竹葉間的鳥啼彼此糾纏。
露水在草葉上翻滾,將墜未墜之時折射出細碎的虹。農人赤腳踩過田埂,衣擺掃過一側的野薄荷叢,驚起幾只藍尾蜥蜴。井臺邊的木桶里盛著隔夜的井水,桶壁沁出冰涼的水珠,哪知被那晨風一吹,便直直地墜入了苔蘚里,難尋蹤跡。
最是掠過荷塘的那陣風,夾帶著些許水腥氣,穿過竹林時發出沙沙的清響,把昨夜未褪盡的潮氣全揉進了毛孔里。
蘇邑昭站在青廬門口,目光掃過面前的一眾人等。這些全是新入府的下人,皆是李鞍精挑細選出來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