衛斳并未接話,油燈將他低垂的眼睫投射在顴骨上,形成刀鋒般的陰影,定定的睨著對面的人。
玉琴被他看的渾身發毛,不知衛斳為何要用這種懾人的目光看著自己。
半晌,衛斳才收回目光,沉聲道:“我知道了,你回去告訴楚夫人,就說公主在我這,讓她莫要擔心。”
在這里?玉琴整個人都愣住了,公主怎么可能在這里?她出來前已經問過宮門,確定蘇邑昭回宮后便再無離開。如此,這衛將軍又為何要說謊呢?再看衛斳的樣子,倒也不像是在說假話,莫非十五公主真的在這里?若真如此,他又為何要藏著掖著,不敢讓人知道呢?玉琴滿心疑惑,卻不敢多問,行了一禮,道:“是,奴這就回去復命。”說完,轉身匆匆離去。
衛斳望著玉琴消失的背影,眸光漸深,這楚夫人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盤。蘇邑昭從他這里離開已半日有余,堂堂滁國王宮,怎么可能連一個公主都看不住?再者說,這王宮之中,光侍從就不下百人,整個白日就無一人發現公主消失?偏到這夜半三更時才想起上門尋人了?
“依公子的意思,這楚夫人刻意讓十五公主的貼身女官夜半上門,明面上是為了尋人,實則是為了坐實公子與十五公主的關系。如此一來,公子與公主的婚事自然就板上釘釘了。”史葉抱著雙臂在一旁若有所思道。
衛斳哼笑一聲,聲音平靜:“她想得可比這多得多!”
見史葉面帶不解的看著自己,衛斳道:“若我今夜如她所愿進宮去,屆時,就算我有百張嘴也解釋不清了。”
“啊?”史葉聽得云里霧里,撓著腦袋,顯然沒明白衛斳的意思。
“她這是想一石二鳥!但凡有人見我深夜進宮,日后,她就能借此肆無忌憚的往我身邊塞人。”
“這么說來,楚夫人真正在意的并非十五公主,而是公主身邊的那幾個陪嫁之位?”史葉恍然大悟。
衛斳側身往后一靠:“這婚,可得好好操辦。”
史葉在一旁聽得目瞪口呆,半晌才反應過來:“公子,你是說,楚夫人她……”
衛斳擺了擺手,示意他無需再說下去,扭頭看著外面漆黑的夜色,沉聲道:“與其坐以待斃,不如主動出擊。”
史葉眼睛一亮:“公子可是有了對策?”
衛斳微微一笑,并未直接回答,轉而問道:“讓你查的事,可有眉目了?”
史葉正色道:“已經有些線索了,不過……”
“不過什么?”衛斳轉過身來看著他。
史葉猶豫了一下,如實說道:“不過此事牽連甚廣,只怕……”
“只怕什么?”衛斳的聲音里透著一絲不悅。
史葉咬了咬牙,道:“只怕會驚動陛下。”
衛斳微微皺了皺眉,過了好一會兒,才緩緩道:“知道了,繼續查下去,務必小心行事。”
史葉應了一聲,衛斳又叫住了他,“讓兄弟們這段時間都警醒些,莫要讓人鉆了空子。”
——
青灰的天色里,最后一顆啟明星仍高懸頭頂,執殳的宮衛已沿著三重階墀更換火把。夜露順著青銅檐角的螭吻滑落,在殿前的磚上砸出深色圓斑。值夜的宮女正用茜草染過的麻布擦拭著連枝燈,燈盤殘留的獸脂混著松煙味,在她們素紗中單的袖口留下淡黃色的痕跡。
蘇邑昭昏睡中醒來,迷迷糊糊地記起自己昨日從衛斳那兒回來后就躲進了這青銅禁里。布滿淚痕的臉頰壓出了交領的紋路,茜草染就得朱砂中衣皺得如同揉碎的芍藥花瓣。腰間懸著的香囊漏了半囊的蘼蕪,使得整個禁內都彌漫著帶苦味的芬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