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奴當時也覺著奇怪,卻沒敢多問。”
蘇邑昭心中的那股不安越發強烈。李管事此舉,顯然是衛斳的意思。可他為何要如此大費周章?一邊將凌霄改名換姓的送到她跟前,另一邊又刻意將南星留置于商隊中。還有小像,那小像又是怎么回事?
玄甲在炙熱的陽光下泛著青白色的光澤,像極了一尊正在熔化的青銅像。衛斳跨過府門,青廬內的冰鑒突然“咔”地裂開了一道紋,這是今夏第三塊因酷熱爆裂的貢冰。
蘇邑昭跪坐在冰涼的玉席上,搖著手中的羽扇,李管事的舉動,如同一團迷霧,讓她看不清其中的真相。
衛斳單手解開鎧甲上的銅釦,踏入青廬,見席上之人一副凝眉思索的樣子,問道:“在想什么?”
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,蘇邑昭回過神來,柔柔的道了聲:“將軍。”
衛斳擺了擺手,他在營地練了一天的兵,著實累的狠了,皮甲的內襯粘著不少沙粒,挑開后背的甲繩,卸下身上的重鎧丟到一旁,只穿著一身中衣,直接往蘇邑昭身邊一坐,歪著頭去瞧她:“看你的樣子,似乎有心事?”說著拿起邊上的茶碗,仰頭一飲而盡,隨即咂了咂嘴,道:“這是什么茶,這么苦。”
蘇邑昭一驚,愣愣地盯著他手里那只自己喝過的茶碗,一時不知該說些什么,兩頰不自覺地染上一抹緋紅。
衛斳見她這副模樣,挑了挑眉:“恩?”
蘇邑昭暗自懊惱,忙伸手去奪:“這是苦丁茶,清熱解暑的。妾這就去重新沏……”
衛斳的大手一抻,一下就捉住了她纖細滑嫩的手腕,嘴角微微上揚:“不必了,就喝夫人的。”
蘇邑昭瞪著眼睛木木的,好半天才反應過來,臉變得更紅了,低著頭,完全不敢看他。
一陣燥熱的風穿堂而過,將衛斳的中衣輕輕吹起,露出那片精壯的胸膛,蘇邑昭慌亂地將視線移開,一不小心瞥見了他左肩胛骨處那道淡紅的疤痕,幾縷被汗水浸透了的墨發貼覆在側,顯得那道傷疤尤為醒目。她往后縮了縮,想要掙脫他的手,垂眸的瞬間,發現他的手背上新添了幾處鞭痕,那鞭痕交錯縱橫的疊加在舊傷之上,看著觸目驚心。
蘇邑昭脫口而出:“你的手……”
衛斳順著她的視線看了一眼,不甚在意道:“無礙,不過是些小傷。”
蘇邑昭抿了抿唇,道:“我去拿傷藥來。”
衛斳松開她,看著她快步走進后寢,轉頭伸出長臂,拎起旁邊漆盤上的銅壺,又瀉了碗溫茶在陶盞里,一口氣喝完,這才將心里的那股燥熱給壓了下去。他捏了捏鼻梁,回想著蘇邑昭方才那宛如受驚小鹿般慌亂的神情,嘴角不自覺地向上翹起。
蘇邑昭拿著傷藥回來,見衛斳正斜倚在玉席上,閉目養神。暮色一點點浸透了天邊的霞光,為他棱角分明的臉龐鍍上了一層柔和的金邊。她放輕腳步,緩緩走近,將手中的傷藥輕輕擱在一旁的案幾上,生怕驚擾到他。哪知才直起身,衛斳便睜開眼來,目光中帶著幾分剛睡醒時的慵懶,望向她的眼神更是異常溫柔:“怎么?”
蘇邑昭指了指他手背上的鞭痕,輕聲道:“上些藥吧。”
衛斳坐直了身子,把手伸過去,配合得道了聲:“好。”
蘇邑昭盯著他的手看了看,這才意識到他是要自己替他上藥,于是伸出雙手,將他的衣袖慢慢挽起,接著用指尖蘸了些犀角瓶中的稠膏,那是用搗碎的茜草與鹿脂混合,經日光暴曬七日而成的創傷藥。
“會有些疼。”她輕輕的將那琥珀色的藥膏均勻地涂抹在他布滿鞭痕的手背上。藥膏與傷口相觸的一瞬,衛斳的眉心不自覺地微微一皺,但很快便舒展開來。
蘇邑昭垂著眼簾,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陰影,她動作輕柔地用指腹拂過他手背上的每一寸肌膚,生怕遺漏了任何一處傷痕。
“早晚各抹一回,過幾日便能好了。”蘇邑昭輕聲叮囑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