沙瑞金接到了來自京城一位老同志的非正式電話。電話內容很含蓄,只是問候近況,順便提到“考察組回去后匯報很扎實”,“上面很重視漢東的經驗和干部”,“估計很快會有統籌考慮”。
沙瑞金放下電話,在辦公室里踱了幾步。老同志的話傳遞了至少兩層信息:一是考察組對漢東評價總體積極;二是關于人事的決策可能已在醞釀,且會“統籌考慮”,這意味著不僅僅是陸則川一個人的去向問題,可能涉及漢東班子的整體布局。
他坐回桌前,看著臺歷。時間不多了。無論最終決定如何,他必須加速推進幾件醞釀已久、關乎長遠的大事。他按下內部通話鍵:“請則川同志、達康同志、同偉同志,明天上午九點,到我辦公室。另外,通知秉義同志下午三點過來。”
他要利用最后的時間窗口,推動幾項關鍵的人事調整建議和制度性安排落地,盡可能為未來鋪平道路。
陸則川接到了沙瑞金秘書的通知。他大概猜到了會議內容。考察組回京數日,杳無音信,這是正常的程序時間。但沙瑞金此時召集核心人員,必有深意。他處理完手頭文件,提前下班回家。他想多點時間陪陪蘇念衾,無論未來如何,家庭的溫暖都是最重要的支撐。
周秉義接到下午三點的通知,心中一陣忐忑。沙瑞金單獨找他?會是什么事?是關于考察組反饋?還是關于下一步工作?抑或是……他強迫自己鎮定,反復思考最近有無疏漏,應對策略該如何。
祁同偉和李達康則從通知中感到了緊迫感。他們知道,沙書記是在與時間賽跑。
當晚,陸則川家中,燈光溫暖。
蘇念衾的肚子已經微微隆起,氣色比之前好了很多。她靠在沙發上,陸則川坐在旁邊,輕輕將手放在她肚子上,感受著新生命細微的動靜。
“今天沙書記通知明天開會。”陸則川平靜地說,“估計是要抓緊布置一些事情。”
蘇念衾握住他的手:“不管在哪里,你都要注意身體,別太拼。”
陸則川微笑:“放心,我有數。現在更多是在想,怎么把一些好的做法固化下來,形成制度,這樣無論誰接任,都能延續下去。個人總是要走的,好的機制才能長久。”
蘇念衾看著他眼中閃爍的、超越個人得失的思慮光芒,心中充滿驕傲和柔情。這就是她愛著的男人,胸懷與擔當從未改變。
“爸下午也來了電話,”蘇念衾說,“還是那句話,‘不忘初心,方得始終’。他說,不管你做什么決定,他都支持你。”
陸則川點點頭。岳父和老爺子的話,從不同角度點明了關鍵。初心是責任和擔當,始終則是最終的成就和歸宿。在這之間,是漫長的、需要智慧和定力的路途。
在桂北,乾哲霄已于前一日悄然離開漓江,去往黔東南的深山苗寨。他沒有告知蕭月和蘇明月具體去向,只道一聲“有緣再見”。
蕭月也踏上了返京的航班。
飛機穿越云層,她看著舷窗外無垠的天空,心中掛念著漢東的局面,也思考著“月華基金”下一步如何更深入地與地方文化生態保護結合。
乾哲霄關于“道”與“當下”的提醒,讓她反思自己是否過于追求“事業藍圖”,而忽略了過程中的滋養與調整。
蘇明月則多留了一天。
她獨自坐在江邊,看著日升月落,江水長流。
乾哲霄和蕭月的話,在她心中反復回響。
她開始認真思考,自己是否應該鼓起勇氣,嘗試擺脫對家族資源慣性的依賴,去尋找甚至創造一片真正適合自己的“土壤”。這個念頭讓她既害怕又隱隱興奮。
漢東的夜,依舊平靜。但省委大樓里,沙瑞金辦公室的燈光亮到很晚。他伏案疾書,勾勒著最后幾個重要方案。
京城,中組部大樓的燈光同樣未熄。關于漢東、關于陸則川的報告和建議,正在逐級呈送,等待最終的審閱與裁決。
風起于青萍之末,浪成于微瀾之間。
一場關乎漢東未來數年氣運、數人政治生涯轉折的決策,正在京華深處,悄然成型。
而所有的波瀾,都將在不久之后,清晰地傳遞到漢東,激蕩起新的格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