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廝小三子應著跑出去,布鞋底踩過院角的青苔,濺起幾點泥星。二冬又補了句:“再讓愿意去的人都到鎮口集合,人越多越好,帶著空甕——肉多,竹籃裝不下,得用甕裝。”他說著往鎮口的方向瞥了眼,老槐樹上還掛著去年的燈籠骨架,在霧里晃了晃,像個瘦骨嶙峋的影子。
周老栓點點頭,叫了兩個嗓門亮的衙役,讓他們扛著銅鑼去鎮里喊話。晨霧漸漸散了,陽光斜斜照在鎮上的石板路上,把泥印子曬得發白。敲鑼聲“哐哐”響,混著衙役的吆喝:“愿意去取肉的,帶空甕到鎮口集合嘍!西鎮來的二冬娃娃管夠肉,煮好大家分著吃!”
二冬在鎮口的老槐樹下等著,樹干上的紋路被歲月刻得深,他伸手摸了摸,指尖能觸到樹皮的糙。起初只有零星幾個人來,都是些半大的孩子,攥著豁了口的破甕,眼神里又怯又盼——有個穿補丁衣裳的小男孩,甕沿還沾著去年的米湯印,他湊到二冬身邊,小聲問:“小哥哥,真的有肉嗎?我娘已經三天沒吃飯了,光喝野菜湯。”
二冬蹲下來,跟他平視,伸手拍了拍他的甕:“有,管夠。”
男孩眼睛亮了亮,又趕緊低下頭,用袖子擦了擦嘴角——像是怕流出口水來。
后來漸漸有了大人的身影。有個扶著墻的病號,臉白得像紙,手里的甕是裂了縫的,用麻繩捆了三道;有個背著娃的婦人,娃在背上睡著,小臉蛋瘦得能看見顴骨,她走到二冬身邊,聲音輕得像霧:“娃娃,要是真有肉,能不能先給娃留一口?他爹上個月修路摔斷了腿,家里早斷糧了。”
二冬剛要說話,就看見個熟悉的身影——正是方才在鎮口要離開的漢子,背著布包,甕就掛在布包帶子上,磕得布包“咚咚”響。漢子走到二冬面前,撓了撓頭,有點不好意思:“娃娃,俺方才是急糊涂了,俺娘還在鎮上,要是真有肉,俺想給她帶點。”
二冬點點頭,沒說話,只是往人群里掃了眼——人越來越多,像從石縫里冒出來的草,慢慢把鎮口的空地填滿了。
等了足有一個時辰,日頭都升到了頭頂,鎮口的空地上竟聚了黑壓壓一片人。周老栓拄著根木杖走過來,木杖頭磨得發亮,他喘著氣,胸口起伏得厲害:“清點過了,能走的都來了——三千二百一十三人,你……”他頓了頓,終究沒把“吹牛”兩個字說出口,只伸手拍了拍二冬的肩膀,那肩膀瘦得硌手,“這些人都跟著你去,最好別讓他們空手回來,柳鎮真的快斷糧了——昨天晚上,李阿婆家里,連樹皮都刮完了。”
二冬掃了眼人群。有個頭發花白的老人,攥著甕沿的手在抖,甕是粗陶的,上面畫著朵褪色的花;有個穿開襠褲的孩子,盯著他懷里的青銅刀咽口水,小手攥著大人的衣角;還有個年輕媳婦,懷里揣著塊干硬的餅,時不時摸一摸,像是怕被人搶了——那大概是她最后的口糧。
二冬把青銅刀別在腰上,刀鞘蹭著粗布衣裳,發出“沙沙”聲。他舉起手里的木杖,那木杖是他從西鎮帶來的,上面還留著狗咬的印子,指了指鎮后的山:“跟我走,上山打獵。”
人群里頓時起了騷動,像被風吹皺的水。有人低聲議論,聲音壓得低,卻還是飄進了二冬耳朵里:“上山?那山里有啥?前陣子鬧瘟疫,連最厲害的獵戶都不敢去,說山里的動物都病了……”“就是啊,別說肉了,怕是連兔子都沒有,萬一再染了病,咋整?”“俺看這娃娃就是吹牛,西鎮來的娃,能懂啥打獵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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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老栓也驚了,手里的木杖“咚”地戳在地上:“你不是去西鎮取肉?山里哪來的那么多肉給三千人吃?”他說著往山里望了望,山坳里還飄著殘霧,看著陰沉沉的,像張要吞人的嘴。
“山里有鹿群,前幾天我來的時候見過。”二冬拎起身邊那個小男孩手里的甕,掂量了掂量,甕很輕,幾乎沒分量。他把甕還給男孩,提高了聲音,讓所有人都能聽見:“大家聽著,一會兒進山別吵,看見鹿別追,我來動手——帶了刀的跟我走前面,其他人跟在后面,撿掉下來的鹿,裝甕里就往回運,別耽誤時間。”
說著他率先往山走,腰上的青銅刀晃了晃,刀鞘上的銅環發出“叮”的輕響。幾個年輕漢子對視一眼,其中一個扛著木杖的,叫柱子,是鎮上最有力氣的,他往地上啐了口唾沫:“俺跟你去!反正家里也沒糧了,餓死也是死,進山說不定還有條活路!”說著就扛起木杖跟了上去。
有了第一個,就有第二個。其他漢子猶豫了片刻,也抱著甕跟了上來;后面的人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終究還是挪了腳步——總比在家等著餓死強。腳步聲踩在落葉上,“咔嚓”聲連成一片,竟比方才的敲鑼聲還響,像支慢慢往前挪的隊伍。
周老栓站在鎮口望著,直到人群的影子鉆進山林,變成一串小黑點,才轉身對衙役說:“把青銅鍋都架起來,燒上水,多放鹽——就算他弄不來那么多肉,能弄幾只兔子,也夠孩子們墊墊肚子了。”他說著往灶房的方向走,腳步比來時沉了些,木杖戳在地上,每一下都像是在給自己打氣。
衙役們趕緊動手。有個叫阿福的衙役,力氣小,搬不動大青石,就找了幾塊碎石頭壘灶;另一個衙役扛著青銅鍋,鍋沿還沾著去年煮菜的黑印,他用袖子擦了擦,把鍋架在灶上。干柴塞進灶膛,火苗“噼啪”往上竄,舔著鍋底,把鍋熏得發黑。鍋里的水漸漸冒了熱氣,細小的泡泡往上冒,周老栓從懷里摸出個布包,里面是鎮上僅剩的鹽,他抓了一大把撒進去,鹽粒融在水里,變成一圈圈白紋,慢慢散開。
而山里,二冬正蹲在一塊巨石后,巨石上長著青苔,沾濕了他的褲腳。他盯著不遠處的鹿群——足有上百只,毛色棕黃,像撒在草地上的豆子,正低頭啃著枯草,耳朵時不時扇一下,警惕地聽著動靜。
柱子蹲在二冬身邊,壓低了聲音:“娃娃,這么多鹿,咋弄啊?俺們就帶了這幾把青銅刀,砍不死幾只啊。”
二冬沖身后的漢子們比了個“噓”的手勢,手指放在嘴邊,眼神里帶著股不容置疑的篤定。他摸出腰上的青銅刀,刀身是冷的,在陽光下閃了閃,像塊碎掉的月光。他指尖在刀柄上按了按,靈智核的微光在眼底一閃而過——那是他從西鎮帶來的秘密,也是能讓柳鎮人活下去的希望。
等鹿群慢慢走到下坡處,草長得密,正好能遮住他們的身影。二冬猛地跳出去,動作快得像陣風,靈智核瞬間啟動定位,把身邊的青銅刀注滿能量,手腕一甩,刀就像長了眼睛似的,朝著領頭的鹿飛過去。
“咻——”刀劃破空氣的聲音很輕,卻讓旁邊的柱子看呆了。他只見那青銅刀“噗”地扎進領頭鹿的脖子,鹿連叫都沒來得及叫,就“撲通”倒在地上,血順著草縫滲出來,染紅了一片枯草。
緊接著,二冬的手腕不停,一把把青銅刀從他手里飛出去,每一把都精準地扎進鹿的要害。鹿一頭一頭地倒下,像被風吹倒的麥子。有幾頭反應快的鹿,豎起耳朵,“呦”地叫了一聲,轉身就往坡下跑,后面的鹿群跟著亂了,蹄子踩得枯草“沙沙”響。
二冬哪會給它們機會?靈智核瞬間掃描定位所有的鹿,連躲在樹后的小鹿都沒放過。青銅刀像下雨似的飛出去,又快又準。柱子和其他漢子都看傻了,站在原地,手里的木杖都忘了舉起來——他們活了這么大,從沒見過有人能把飛刀使得這么好,像有神仙在幫他似的。
就在最后一頭鹿倒下的時候,二冬的靈智核突然掃描到三里內的生物——一大群狼,正順著血腥味往這里狂奔,蹄子踩得地面都在輕微震動。二冬心里一喜:正好,狼的肉也是肉,夠柳鎮人多吃幾天了。
他轉頭對柱子喊:“快快去抬鹿,把鹿都集中到一起,動作快點!”